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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深巷透光
时间:
2019-11-24 19:57
标题:
梦呓与混沌 u23y2sbk
梦呓与混沌
Somniloquyandchaos
梦呓
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了喧哗与骚动。
——莎士比亚《麦克白》第五幕第五场
一
我梦见我还活着。但我决定去死。
我绕着小区的池塘转了十多圈后,忽然想起家乡的打卤面。
我走出大门,门卫本能地惊醒,看了我一眼,又把头歪在靠背上了。这样的物业管理,我想,明明看着我穿着宽大的睡袍,也不过来问问。穿着睡袍就是业主吗?小偷就不穿睡袍了吗?要是我的睡袍下掖着一台手提或4只IPHONE呢?我要找业主委员会反映吗?管他呢,反正我决定去死。
街上的饭馆都已经打烊,只有菜市场门口还亮着几盏灯泡,几家卖烧烤的还没有收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赤膊的男人,边扯肉串边喝啤酒。这时候我伸过头去,大叫:“你敢打我吗?你敢打我吗?”我说的是打我而不是打卤,他们会举起啤酒瓶朝我的头来一下吗?或者他们会拉我坐下,塞一瓶啤酒给我,“说清楚你要什么,兄弟!”我会说我想吃碗打卤面后就去死吗?要小心绘有纹身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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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不准他会扯掉我的睡衣,搂着我亲嘴,说的是“有你的快递!”
两个涂着口红的女人端着瘦肉丸,嗲声嗲气地问:“大哥,辣不辣嘛?到底辣不辣嘛?“
透过蒸汽,我看见煮肉丸的男人正是白天送快递的。
这两个女人靸着鞋朝旅馆走去。没走多远,男人的手机嘟嘟的响了。是”摇一摇“的信息声。
我也掏出手机摇了一摇,100米内有人发来短信:”怎么不说话?“
我回:“我想吃打卤面。“
回:“吃奶有,吃面老家吃去!“
我想,假如我真的在今晚死了,警察发现我的遗言是想吃一碗打卤面,肯定会引起学院领导、工会主席、饭店老板、伦理学家、环保人士乃至哲学家旷日持久的辩论:死者为什么要吃一碗打卤面?
“一碗打卤面“肯定会成为一个事件。我必须得爬起来给他们解释明白:我只是想吃老家的一碗打卤面而已。
旅馆旁有四五家美容美发店,白天大多大门紧闭,而现在灯光暧昧,粉红闪烁。几个女人穿着内衣,斜靠在沙发上,用光腿挡着推拉门。在粉色的灯光下,她们像是白色上朦胧着蓝色。我跟她们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披着一件睡衣。“大哥,进来玩玩吧!”我想。但她们只在指点,没有招手,似乎在吃吃地笑。
门口还有一位,孤零零地骑在一只凳子上,双手交叉在前,一动不动。她脸色苍白,颧骨很高,这使得她的眼睛像两口深井,幽幽地望着路人。姐妹们不断把瓜子皮扔在她的眼前。我忽然有一种把她裹进睡衣的冲动。我忍受着人生最后的诱惑。我要过去搭讪吗?假如她对我一夜温柔,我会提出和她私奔吗?
忽然一辆摩托车“嘎”的一声停在门前。一个浑身汗臭的黑衣男子堵住了我的视线,接着是一扇白色的推拉门把我堵在世界之外。
我想,假如我今晚没有效法屈原投江却死在这里,警察和作家会有不同的推论。作家最有可能的推论是: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爱情。我得给他解释明白:我只是想吃老家的一碗打卤面而已。警察会笑着说:一碗打卤面引起的血案。
一个拾荒的老妇人捡起了马路上的一只可乐瓶,拧开盖子看了看,塞到了背上的尼龙编织袋里。
这个老妇人十分面熟。
“娘……“我扑进老妇人的怀里。
母亲拿了一件外套搭在我的身上,为我招魂:
吃饭来,
咂奶来,
我娃再不害怕了。
再不害怕了…………
我眼睛发涩,眼皮好像被一只手轻轻抹下,耳边响起舒缓的曲:
嗷——嗷——
嗷娃娃,睡觉觉,
睡着醒来要馍馍。
馍馍哪?
猫叼了。
猫儿哪?
钻洞了。
……
……
嗷——嗷——
嗷娃娃,睡觉觉
睡着醒来要馍馍。
……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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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馍馍哪?”我问。
没有回答。
窗扇没关,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给我加盖了一层透明的被子。我的被子是红色的,上面开满了金色的葵花。最大的一朵葵花,中间有块黑色的补丁,一定是照着菜园那棵被乌鸦啄过的葵花画的。我的枕头顶着半人高的纸精炕墙。炕墙也被刷成被子一样的红色。我敢打,炕墙的红色肯定没干,所以我靠墙时总是要先用手摸一下。靠窗的墙壁糊着报纸。屋顶用白棉线拉成仿格,也铺上了报纸作仰尘。我的眼睛很好,能躺着看清报纸上的标题。有一回我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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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吹掉了报纸上一个“大右派”的草帽。对面墙上贴着一张毛爷爷的画像,两边贴一副对联:
听话
跟走
这幅对联我记得很清楚。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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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过年时我用爸爸的毛笔写的,到现在字还很黑。上联的下端靠近开水壶,被浸渍出了几朵淡黄色的菊花;下联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那是有天晚上我用笤帚打臭虫时造成的。妈妈很小心地用浆糊在裂口下裱褙了一张白纸条。如果有外人来,都要谈论这副对联,尤其是我在场的话。
太阳这么亮,这是早上还是下午?哎呀,上学要迟到了。我心头掠过一丝紧张。再看看阳光,才知道是下午。午饭吃的是玉米面匙拨餬。还有,今天是暑假第一天。
这么一想,我不由兴奋起来了,想叫时迁一块去捉天牛。大队办公室许诺一百只天牛可以到林场去换一只苹果。
我走到街上。街上出奇地安静。人们大概都下地干活去了。太阳像盏白炽灯泡,照得地面发着白光,街道两旁低矮的土墙也发着白光。我走到红兵家门口停住了。他家门口卧着一条大黄狗。怎么办,往回走,狗也会追的。我站了好一会,才发现它闭着眼睛睡觉。我慢慢往前挪。刚一挪过它的鼻子,我就狂奔。我听到呼呼的风声:它在后面追我!它要咬住我的脚后跟了,我都感觉到腿已经被它扯住跑不动了。不过奇怪的是它没叫。我忍不住回头一望:没狗!我的腿一下像踩在棉花上,既轻松又无力。下面就是哑巴家门口!谢天谢地,今天哑巴也没坐在门口。现在只要穿过打麦场,就到时迁家啦!
打麦场上坐满了人。中间摆着两张条桌,竟然蒙着我家的印花床单。桌子后坐着工作组和老支书。他们都铁青着脸,看不清楚五官。爸爸站在桌子前面,好像在念报纸。村里的女人这会儿纳鞋底的纳鞋底,拧绳子的拧绳子。男人们挤在树荫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不聊一句天。
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民兵押着一个人来到了爸爸身旁。这个人捆得像只粽子似的。民兵一扯她的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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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头,我大吃一惊:爷爷!
爷爷稀疏花白的头发贴在满是皱纹和胡茬的脸上,活像一只被歘了皮的玉米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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