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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冰棍 [打印本页]

作者: ppyib    时间: 2020-2-18 18:51
标题: 冰棍



  小时候去上学的的那个场景很有诗意,六点多钟的朝阳刚到村动头的那棵最高的杨树梢,我便踏着湿湿的露水,朝着太阳的对面走去.学校在一座破落的小石桥旁,穿过一个村子就到了.

  小路两旁的庄稼绿的发黑,手里拿着半块馒头沿着地头走,在路上还遇到几个提着墨水瓶做成的油灯的几个高年级的同学,他们是上早自习的.等馍馍吃完的时候也就到了三兵家.我认识三兵,所以我的书包就放到他家,这样可以轻松一点,以便路上可以捉青白癜风疾病怎么进行治疗蛙或是蚂蚱.每天我到他家取书包的时候,三兵他娘肯定是刚从围墙没有人高的茅坑里出来,或是端着尿盆子刚把叽呀的破门打开.然后蓬着头抓把麦秸到锅灶前热馒头和稀饭.三兵此时肯定是在臊臭的被窝里咬牙放屁做着逮鱼摸蟹的梦.三兵水性好,逮鱼掏蟹更是行家里手.有一次他在门前的池塘里摸到一个两斤多重的老鳖,他爹拿到街上卖了,当时正是中华鳖精畅销的时候,卖了个大价钱,买了两袋化肥还有不少的节余.于是我们都三兵是崇拜有加,我甚至想拜三兵握住白癜风早期的治疗为师,每次游泳都不停的练习扎猛子,希望有一天能学到他那一手,每年摸他两三个,把学费交上,还能再买个城里人才有的能伸能缩的玻璃钢鱼杆.

  我拿到书包到他家的牛屋里叫他几声,三兵睡的和几头牛很近,屋里牛和人的体温使屋里很暖和,雨布糊的窗户纸沾了一层水珠.我叫一声他 哼一声,最后实在叫不醒,我只有先走了.三兵他爹和他两个哥哥到河里下窝钩掉鱼去了,有时候也就睡到河里了,三兵每天放学回来要割几筐草喂牛,夜里还要起来拌上几料草,所以早晨他总是起不来.

  等我坐在教室里,听那个蘸着水把头发梳的和汉奸一样的老师讲上一节课后,三兵才挎着麻袋似的书包从我们窗前经过.他戴着黄军帽的影子便头到我们的教室里.他的帽子我\很熟悉,前面有个红五星,里面他垫了一曾只圈,这样帽子很久不洗也不会太脏,只是味道不太好闻.等我们下完课再上课的时候,三兵还在他们的教室门口站着,这是他会无所谓的对我们做出各种各样的鬼脸.我们老师把迟到不准进教室谓之”站岗”,三兵是我学校最恪尽职守的哨兵.我们校长有一次在开会的时候让他站在主席台上,我那时开始对他有印象,他高高的个子,面对我们的时候却低着头,像被宣判的犯人.

  我和三兵认识还有点缘分的味道.那一年我在一年级,拿着纸叠的和几个同伴玩,不想两个比我高点的家伙硬是拦着我,还抢走了我的纸,当时我很害怕,正在我无奈的时候,单并出现了,他朝那两个人屁股上每人一脚,并骂了几声娘,两个家伙屁也没有敢放一个就走了.于是我就认识了个子很高,但年级数只有二的三兵.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提出要谢谢他,他不肯,最后我还是花了一毛钱买了一支冰棍送他,他也拍着胸脯说,以后如果有人自找你的事,你就告诉我.这句话对当时弱小的我来说,很长时间都是我的精神支柱,每当我打架打不过别人的时候我就亮出底牌,:”你有种是吧?你等着我把三兵叫来!”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三兵打架的厉害,敢和我叫板的人也越来越少了.等到我学狐假虎威的时候,我上了二年级,竟然发现三兵和我同班,原来他又留级了.

  到了一个班上,我们的关系更近了,不仅以兄弟相称,而且是真正的亲密无间.我买冰棍的时候肯定有他的一半,当然他也拿些油炸的小咸鱼和鸡蛋给我吃.当时三兵吃冰棍的方法很先进,安老师的规定,上课是不允许吃东西的,所以下课买的冰棍吃不完,就只有化掉了,而三兵则把冰棍放在满是铁锈的文具盒里,等再下课了喝冰水,我当时自叹不如,我也尝过一口,但味道不甚鲜美,满是铁腥味.

  三兵上课和我们也不一样,他两眼总是盯着\窗外,要不就望着课桌,挨了老师几顿打以后,他规矩了许多,但看黑板的眼睛仍然是空洞无神,像他不时拿在手里的小鱼眼睛一样.我记得是我们学王二小那一课,三兵受到启发,把铅笔芯刮下来点灰,涂字嘴唇上,然后大声问老师像不像电影里的日本太君,当时我们笑乐了,因为他很的很像电影一的一撮毛日本人.可当时老师的心情不是太好,用竹条把他狠狠的打了一顿,疼的他流下眼泪,把胡子也冲开叉了.

  考试的时候他坐在我的后面,又像第一次救我那样对我说:”有不会的,你就问我”.可等我把试卷做完才发现,他连第一题的a,o,e.拼音字母也没有写出来.等成绩出来了,我最高分,他是倒数第一.

  到了三年级,三兵学会抽烟了,老是偷他爹的黄金叶烟卷到桥洞里抽,我当时劝过他,他却振振有辞”哪个爷们不抽烟?!我觉得我们已经没有当初认识时那样好了.他依然是吊儿郎当,早上迟到,上课睡觉,晚上放学割草,有时甚至跟着他爹到河里下钩钓鱼.他个子越发高了,旧的黄军裤勉强盖住小腿,没有穿袜子的脚露出一大截,学习更是糟糕,每年级都要留一下,以至于后来比小几岁的小孩子都和他坐一个教室里,等我上初中的时候,他就辍学了,连小学都没有读完.

  小学没有读完,在那个时候的他们村子里也算是中等学历了,我清晰的记得三兵郑重其事的对我说,等他上了四年纪,学会写信,他就不读了,他说到做到,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学会写信.

  我上初中以后就住学校了,偶尔回家一次,路过他家门口,也没有碰见过他.

  记得是初三的那一年,我从镇上学校回家,在街口碰到了三兵.他个子更高了,穿着也还是不太整齐,肩膀变的厚实了,整个人看来又黑又壮.看他扛着一个带着黑补丁的化肥袋,里面是他的行李,能看到衣服被子还有一双鞋.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中年汉子,一样的打扮,嘴里叼着烟卷,是他一个村的.几年不见,心里毕竟有点感慨,问他干什么,他说是去下煤矿.简单的问过几句,却再也没有儿时交谈的激情了.我们都朝自己的方向走去,走了好远,我回头看他,他的背影被西坠的太阳拉的很长.

  后来没有多久,三兵他们出事的消息便在我们附近传开了.他们五个人,死在矿井里四个,连尸体也没有挖出来.他们到煤矿的时候,和矿上老板签了一份生死合同,所以死了的人凭着这份合同,每人得到两万元善后费.我知道消息以后心里一震,三兵该不会只换了两万块钱吧.再后来才知道,三兵是唯一幸存的一个.

  等我上了高中,在我们那里的农村又兴起南下打工的热潮,和我年龄相仿有不读书的孩子纷纷涌到了东南沿海的城市.

  高中读完,我又接着读书,和我大小差不多的大都结婚了,最起码的也定了亲,我经过三兵家门口几次,他家的房子也变了样,已经是青砖瓦房了,还拉起高高的院墙,比以前用包谷秆扎的围栏好看多了.三兵的娘头发白了不少,可比以前顺亮了许多,我想三兵大概也做爹了吧!

  今年暑假,由于家人的原因,我来到了深圳,这里是打工者的云集的地方,处处灯火斑斓,流光溢彩,和暗寂的农村相比,真是天上地下.可这里的治安不太好,听人说 明天要在广场开宣判会,我学的是法律,所以很想去看看.

  宣判会在九点钟开始了,由于是星期天,人特别多,荷实弹的武警将会场戒严,远处的警车还不停的闪着警灯,一个检察院的领导代表公诉并宣判,台下站着一排犯人,这些都是杀人抢劫重大刑事案件,所以刑罚也特别重,再看这些犯人,每人分别有两个警察左右架着,手被反绑,脚上是脚镣.站在最右边的那个犯人我怎么看怎么有点熟悉,发白的光头,低低的垂着,高高的个子,显的有点佝偻,我一时想不起.

  等他被拉上主席台的时候,我才猛然想起,是三兵!他像在学校的主席台上被亮相一样,只是现在汗如豆粒,我不敢相信,他是死刑犯,等一会就会被验明正身,押赴刑场!

  他的犯罪过程很简单,来到深圳打工,认识了一个四川的工友,郑华国主任治疗白癜风咋样又有一个湖北的打工仔欠了四川工友的钱,赖着不还,于是三兵知道后,就一下子揽下来,要帮人家的忙.两人酒足饭饱以后便去要钱,刚说明来意,对方闪出四五个人,于是双方对殴,三兵寡不敌众,情急之中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刺死两人,刺伤三人.杀人偿命不用判,他被一审判处死刑,放弃上诉.

  他爹娘得知消息以后,千里迢迢的赶来,每天在大街上捡破烂,扒垃圾,甚至乞讨.攒点钱想给他送点好吃的,奈何死刑犯不是很容易见面的.他爹背驼了,头发全白了,他娘的头发比我以前见的刚起床是还要蓬乱,不经意还以为是精神病呢.宣判的时候两位老人就瘫在主席台下,等到三兵被押上刑车的时候,他娘才哇的一声吼出来.三兵艰难的回头看了一眼,满脸热泪,脸苍白如纸.

  一直等人走完,我还呆在原处,难道他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吗?他才22岁!不禁又想起小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吃着冒着白气的冰棍的情景,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这为什么也像冰棍那样匆匆的融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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