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留学生社区
标题:
砍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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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深巷透光
时间:
2019-8-11 14:27
标题:
砍柴记
砍柴记
砍柴记
——带雨的云
砍柴记
腰间插着把明晃晃的柴刀,急走在杂草丛生的小径上;心扑通通的跳,带着兴奋与激动,也带着份担心和忧虑,如踏着上战场的征途。
这是去山里把树砍下来。这是改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状态,自己喝水自己挑,自己吃菜自己栽,自己烧柴自己砍。“不惑”之年自己忽然“惑”了。
前一个晚上找出来最旧的衣裤和鞋袜。黎明时分,腰间绕上麻绳,口袋里装上蛇药。还背了个“党”发给的军用水壶,装了满满一壶淡茶水,扛着扁担,如上战场。
农民上山只带一把柴刀,和一根扁担。我们不一样,身上要背一大堆东西。时而兴致冲冲,时而酸酸涩涩。
山里真美,绿茵茵一片,崇山峻岭,茂林修竹,点缀着各色野花,色彩斑斓;树木生意盎然,一尘不染;树梢铺着微红的朝霞,林间弥漫着青灰色的缭绕雾气,花草树木的香气扑鼻迎来。
十余年前去过杭州写生,比起来,这里风景更妖娆。这里就是我的家,一个好大的花园,有青翠的山,有碧绿的树,有潺潺的流水,水声常在耳,山色不离门。
该是多么令人心旷神怡呵,却茫茫然。没想到要享受这里的悦目娱心、沁人心脾,欣赏这里的风景如画、诗情画意。有时还一霎那真空,“嗡”的一下,白茫茫一片,一片空蒙,脑子里什么也没了。
诗曰,“取次花丛懒得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样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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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旖旎的风景,我竟“懒得顾”了,为什么?因为,我的“道”和“君”,全落在了那个“柴”字。
同来的“老乡”,已经咔咔挥刀。我得先看看他们是怎样砍。砍柴也是有“学问”的;什么样的柴好烧、经烧,什么样的柴好砍、好挑,什么样的柴火大、烟少。先多请教,“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我提起柴刀,一霎那间,忽然不忍心了,活生生的,居然要成为我的刀下冤魂。为了过日子,我不得不狠下心来。
柴刀开路,斫开缠绕的乱藤,砍去带刺的杂树,在陡峭的山坡和茂密的树丛中披荆斩棘。有时,枝杈挂住了衣服;有时,荆棘勾破了脸;有时,从高坡哗啦落下坑里,或者卡在了荆棘里;也有时会突然哈哈大笑。只是当发现自己忘乎所以,笑声便嘎然而止。
寻来几棵快枯死的,或半死不活的、弯弯曲曲的。心里挺高兴,这是我自食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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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柴火,它能把我和儿子吃的饭烧熟,把我和儿子喝的水烧开。
“老乡”一看:“你这叫柴?不够做一天饭!”他告诉我,老表们砍柴是“一路光”,不管需不需要,先“杀”开一条“血”路。我好不吃惊,太残忍了。
看看人家砍的柴,碗口粗,笔直笔直,木质紧紧的,分量沉甸甸的。惭愧!
每柴刀落下时,似乎能听见被断送生命前的凄惨叫喊求饶声,它们在战栗。我饶过许多回。可我怎么办,寒冬已经来临。
我慢慢变得心狠。原来,和大自然的斗争也是“你死我活”,不放过,它便会一声凄厉,我若饶过,自己和孩子又怎么过日子?“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对我怎么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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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难,怎么没觉得乐呀?
看着人家高高满满的柴垛架在屋外,我望“柴”兴叹,一次次责备自己。于是常常笨鸟先飞,趁儿子在睡梦中起床。喝几口水,一个人去近处小山砍些人家不要的小树。
有一回,没有蓝天绿树,天空灰蒙蒙的,地上黑黢黢的,只有几颗闪烁的残星在不安的闪烁,发着冷峻的星光。到了山口,星星才渐渐隐去,路面略略分明起来。
树上的乌鸦凄厉的叫着,还有其它啾啾嘎嘎声,唧唧吁吁声,唰唰呼呼声。我备好了蛇药,破袜子一双双往上套,厚厚的,防止不速之客的。
草丛里还有涑涑的声音从前后奔驰而过。是狼?是虎?是野猪?我警觉的擎住柴刀,把身上的着装弄弄紧,把脚踝扎扎紧,把脚跟站站稳。
我定了定神,心里还是怦怦跳,怕万一真有不速之客。啊!如果躲过这一次,不来下次了。已经来不及回头,给自己壮胆,快些砍,儿子还在床上梦着呢。
因为之过急,正砍最后一刀,猛地坐在一棵带尖的树茬上。大概正中穴位,痛得我喔的一声嘶叫。
呼的一声,吓飞了几只飞禽,后面草丛里还有嗖嗖的声音。飞禽走兽被我的嘶叫声吓跑了。不知道有没有赶早来砍柴的,如果以为是野物啸叫,不也要被吓了?
我轻声的吁吁着,一边用拳头重捶,以痛镇痛。好久才缓过气来。当肩膀上扛着一小捆柴走在曲曲弯弯的小径上,决心不再一个人来了。可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过些天,又一个人悄悄的来了。于是又受惊吓,又决心不再一个人来了。
现在回想,若真有头野兽迎我来,该怎么办?会不会演一场“黔驴技穷”,先猛吼一声,把野兽吓懵一阵,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野兽知道我就那么点本事……
逐渐不再理会树木如何求饶,由它去战栗,由它去哭泣。我理直气壮,心想,我饶过它,别人一样要它的命。我的柴垛终于长高起来,开始有点心满意足。
后来去公社和县里搞展览,在另一“屋檐下”过日子。儿子也长了一岁,吃饭时自己拿个搪瓷饭碗,带着饭菜票去食堂吃饭。天暖时从食堂弄一小桶热水,就在食堂门口帮他洗澡。勿需砍柴了。
忆及“燕语莺啼声断续,蕙风飘荡入芳丛”的美妙日子,心潮澎湃:
“天朦胧,小小银勾半云中。半云中。山林沉寂,树影膧朦。而今迈步山林去,柴刀伴我正行中。正行中,柴刀握手,岂斩苍龙?”
临离开时剩下一些柴没有烧完。本已毫无用处,还是把它搬上了汽车,它给我留下了回忆。现在只剩一根擀面棒了,是用自己砍的茶树干削成的,打算让它伴我生命的最后日子。如果孩子乐意要,且留下作个纪念,他能从这小小的擀面棒中,想到他曾经跟随着我一起,度过“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难忘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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