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丑

汉字和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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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丑   
    姑娘名丑。丑不丑，看上去30了吧？实际年龄肯定还小。给人造成眼球错觉，是因为丑早熟，言谈举止都显现出阅历。十分坦率，第一次见面，就说自己，喋喋不休。问为什么叫丑，她说，名儿是奶奶起的，丑是俊的意思。说毕，大笑不止。
    丑出生在农家，出生的代价很大，母亲献出了生命，奶奶用糊糊把她养活了。家里过着紧日子，却也无忧无虑。父亲一直不肯再娶，视丑为夜命珠珠。父亲手再紧，也要给丑买新衣裳；奶奶再累，也要给丑把衣衫洗得干干净净，补得整整齐齐。一家三口相依为命，倒也其乐融融。丑最开心的时候，是骑在父亲脖子上看戏、看电影；饿了，父亲就从热怀里取出馍，给她掰半个，另半个重新揣进怀里，等她再饿了吃。丑喜欢上学，而且喜欢下雨，雨天路滑，父亲必要接送她，她呢，必要父亲背她。村里没有父亲背孩子上学的，所以丑每爬在父亲背上，感觉特别好。
    父亲喜欢开玩笑，有一回背着丑问：“丑，养儿防老呢，爸背大了你，你长翅膀飞了，爸老了，谁背爸呢？”丑说：“你这么大，我背不动你呀！”想了想，丑灵机一动，嘴凑近父亲耳朵说：“你不会给我招个女婿！”父亲不怪她，还仍逗她：“不行呀，我的丑是要做城里人的，也嫁城里人，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呀！”丑说：“他敢！”见父亲不接话，丑又说：“要不，我嫁乡寻找根治寻常型白癜风的药下人吧！”父亲大笑，抹着眼泪说：“我哪能委屈我娃呀！”
    丑回忆至此，泣不成声。
    丑长到十岁时，父亲瘫在了床上。父亲上山挖药，看见四个放羊的光棍欺侮一个女孩子，怒不可遏，上前喝斥，光棍四散，女孩子被救。可是第二天，父亲上山砍柴时，被人推下了悬崖。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家徒四壁，拿什么换钱给父亲治病呀。
    丑去医疗站抓药，拿着药方，没带一分钱。丑是带着几许自信、几许期盼的。医疗站的侯医生喜欢丑，每次看见丑都很亲热。侯医生一见丑就笑眯眯的，丑却愁眉苦脸，笑不起来。侯医生说：“乖，丑是个孝顺女儿，为了给父亲治病，做什么都愿意的！”丑急忙说：“我愿意！”侯医生猴下腰低声说：“做什么你要都愿意，你父亲就有救。我保证不收你一分钱。”侯医生一把把丑揽入怀抱，丑没有拒绝，丑觉得侯医生比父亲还老，并不多想。侯医生的手乱摸，丑说：“你不要摸我，我怕痒！”侯医生原形毕露，不由分说，把丑抱到床上，硬要解丑的裤腰带。事后丑哭，侯医生已包好药，说：“这事你谁也别说，说出去对你娃不好，对你爸也不好，你聪明，你掂量。药拿回去，你父亲就有救了，药完了你再来！”丑回到家给父亲煎药，什么也不敢说。奶奶发现丑的裤腿上有血，对丑说：“你长大了，倒霉事都来了！”丑以为奶奶说父亲病了的事，没有言语。药完后死活不再去医疗站，奶奶只好自己去。
    父亲挣扎着下床了，只能干力所能及的轻活。奶奶更苍老了。丑高中毕业，高考落选，父亲坚持要她补考。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丑没有心事上学。父亲拉着丑的手说：“我娃去上学！我娃往后的路长，不能在农村吃苦！”丑仍不愿意，父亲就说：“你不上学，我不活了！”丑搂着父亲哭，心里想：“我何曾不想上学？！钱呀？！钱呀？！”正哭得不可开交，教英语的班主任冯老师来了，说：“丑，你不补习多可惜！你是家里有事，分了心！你补习，我保证你考上！钱不成问题！”丑就跟着冯老师去报名。丑学习用功，冯老师又关照，假节日给丑补课。某一个夜晚，冯老师约丑到河边看月，两人坐在沙滩上，冯老师突然抱住丑，丑挣扎，却不能挣脱。冯老师用抚摸软化了丑，丑的防线终于崩溃。一年下来，丑考上了名牌大学。
    丑上大三时，奶奶去世。毕业那年，父亲，丑趴在坟头，哭了一天。丑不明白，眼看出头之日到了，父亲为什么要决绝而去？父亲的死，改变了丑的人生观。
    “我爱父亲！”丑说，“又恨父亲！他一了百了，完全不想想女儿的感受！没有父亲，女儿成了断了线的风筝。女儿有苦，该向谁诉？女儿有乐，该与谁分享？我曾经梦想着把父亲接到身边，我要做世界上最乖最可爱的女儿，让父亲感受到他没有白疼他的丑！让父亲向家乡的父老兄弟夸耀他的丑！我不是儿子，可我胜过儿子！父亲要真能活到七老八十，走不动了，我背他！我能背动他！我上大一的那年暑假，父亲拉肚子，送他去医院，我就背过他！我后悔我没有给他许过愿！他如果知道他的丑离不开他，他就不会走的！我说的是真话，我至今觉得父亲还活着！我和几个男人上过床，可是我不爱他们！没法爱！冯也不例外！我只爱父亲！只有父亲的爱不需要表白，不需要证明！父亲这两个字就是爱！”丑说到这儿，泪如雨下。难以想象，一个风尘女子会是这个样子。
    丑不愿说后来的事。她说一切都像梦，像男人们许过的愿一样不真实。问丑为什么不爱冯，丑说：“我也不明白！他多次和我做那事，我不觉得丢人。我也不认为他玩我，他爱我是出于真心。可我的心有点疼！”说这种话时，丑扬着头，头顶上什么也没有。
    “我现在很有钱！”丑说：“也只剩下钱了！”丑又说：“我现在的最大快感就是请不相干的男人吃饭、聊天，我自己买单！当然，”丑说，“我也不拒绝被请，不过请我的代价很高！”
    问丑：“你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丑不加思索，就陷入了憧憬：“一个满脸胡茬的乡下跛脚老头走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说：‘丑，回家！’回到一个独门独院，房前屋后都是树，一院子的鸡、鸭、猫、狗，还有猪！娃生了一堆，一天到晚累得倒床就睡！”
    “这并不难实现！”我说。
    “我知道我在梦呓！要真让我过那样的日子，我宁愿死！你理解我吗？或许你理解！或者你无法理解！”
    “人只能往前走！人生没有回头路，哪怕你的期望值为零！”我说着，打量丑，她并如何分辨白癜风的病因没有听我说，而是自言自语：“我不敢想我的归宿！”
    “不打算嫁人吗？”
    丑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说：“我想我不可救药了！”说着丑的呼机响了，丑站起来说，“我要走了！”
    我目送了丑很远。看上去，丑的背影更美！
    之后，再未见到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