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他终于死了。在大年二十八的早上,死在了一个煤烟弥漫的小房子里,斜着躺在半截土炕上,嘴张着,下半部的脸上都是血。
有人说他是被煤气熏死的,证据就是那屋子开始根本就进不了人;也有人说他是被逃跑的媳妇儿给下药害死的,理由是他的媳妇儿与他不睦已久,媳妇儿刚刚第三次卷了他的东西跑了;但是更多的人倾向于最后一种说法:他是自己喝酒喝死的。
无论怎么说,农村里死了个把人并不算什么的,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人,还死在了这么一个喜庆的时候。熟悉他的人刻意地回避着他的死,以免新年的喜气被冲淡;不熟悉他的人则是压根儿就懒的或者不屑提起他。旧历新年依旧红红火火,直到大年初一,串亲拜年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他没有出现,原来他真的死了。
按照大家族的辈分来排,我是应该叫他伯伯的,在我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的那个小村庄里,我的家族也算的上是一个大户人家,祖祖辈辈勤勤恳恳,女人房前屋后,男人不嫖不,所以他这样的人是活该被人北京市中科医院好不好瞧不起、被人鄙视的。
他的样子好像也应该算是英俊吧,由于时间已久,他的眉眼在我的印象中已经模糊,唯一深刻的便是他那邋遢的衣裤和不常修剪的胡须,还有的就是他家那几间现在农村也少有的毛坯房,
他有几个哥哥,大部分是和他一样,挣扎在困苦的温饱线上,也有富贵的,却和他不是一个阶天津市治疗白癜风医院层,少有来往。
他很不会持家,加上爹娘给的底子薄,他白癜风最新诊疗技术的家被过的一贫如洗,最可恨的不是这些,他喝大酒,常常喝的五迷三倒,抱着酒瓶子倚在某家门前的石阶昏昏欲睡,也许喝多了那几间毛坯房会变成小独楼,家徒四壁会变成富丽堂皇?但是真正的结果却是他喝多了酒,人们会侧着身子走过他的身边:“绵子,喝多了啊?回家睡吧!”而他会好好的印证“酒壮熊人胆”这句话,他会把眼睛眉毛全都立起来,让本来就很狰狞的脸变的更加恐怖:“他妈的,你个逼玩意儿,嫌乎我是不?你越嫌乎我,我越在你家门口待着。”
他很混,平日里就是爹娘老子谁也不认的,尤其是喝过酒后,那简直是一个瘟神---人人避而远之,他会真的赖在某个人的家门口长时间的不走,最后索性就横躺在那里过一夜的。尽管他不会伤害别人,但人们对待这种人的鄙夷是绝对挂在脸上的,就像孔乙己在鲁镇饱受嘲笑一样,他在村子里也绝绝对对是一个小而又小的人物,一个腊月二十八死,二十九就被拉走火化,没有人给他送点纸钱的小人物。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给了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他的媳妇儿好像叫“英子”,是个识文断字的女人,因为成分不好嫁给了他,一过就是20多年,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他很感恩,对自己的媳妇儿格外的好,据说为了让媳妇儿睡个懒觉,20多年楞是从未让她做过一次早饭,这在农村里是很不容易的。但是有些东西是谁的永远是谁的,若不是你的,无论你怎样的强留也是枉然,等到大儿子结白癜风的临床表现婚后,她的心便稳不住了,她要逃脱这个禁锢了她整个青春的破破烂烂的家,她第一次的离开家。不能说外面的世界迷住了她的眼睛,应该说的是单调的家庭、窝囊的丈夫实在给不了她足够的满足------物质的和精神的------四十多岁的女人有了婚外恋并把家里仅有的一台小彩电搬走了。他好像并没和她争执什么,他也知道这么多年确实是淤配人家。媳妇儿走后,他就开始带孙子,听别人说乡间的小路上经常会有一个老叫花子样的人,右手抱着一个孩子,左手提着一个装了几块蛋糕的篮子,一边走一边把嚼成了碎末儿糊糊的蛋糕口对口地一点点儿地喂给那孩子。
养颐弄孙之乐没几天,媳妇儿托人给带话儿,她要回来了。尽管已经稍稍上了些年纪,但是他并没有完全糊涂,他很清楚媳妇儿回来是为了什么,当天夜里他就把村里刚刚发的5000元钱交了她。可能是真的受了教育,将近50岁的他变的有些上进了,春天里在河泡子里捞上了草鱼摆到村委会的门前卖;夏天顶着日头也知道把地里的瓜果菜蔬摘回来了;秋天会倒腾些葡萄和蘑菇之类的东西赚个零花钱;就是在冬天也不窝在家里喝大酒了。两年下来,他好像攒足了盖新房子的钱,可是就在新房子奠基的前一天,媳妇儿和钱又全不见了。他被重重地打击了一下,可是他根本就是一个滚刀肉,他又恢复了原来发横的状态,不同的是怀里的孙子又变成了酒瓶子,这样,儿子们也不大愿意理睬他了。他独自一个人生活着,后来有人照顾他,给他找了个打更的地儿,为了把毛坯房让出来给老儿子结婚,他索性把一个人的家安在了那个工厂的更夫室里,也就是那个让他把他那卑微的一生结束了的小屋子里。
可是就在他住到那里的第三个月,媳妇儿又回来了,因为风闻他家住的毛坯房是一个化工厂的选址地,也许会有搬迁费。多重的喜事让他很高兴,他把胡须剪掉,也不见那么邋遢了,在工厂的小屋子里,把锅碗瓢盆儿一应家什儿添个齐全,说这话就是在今年的旧历年年前的个把月。辞羊迎猴的新年他格外的高兴,不仅仅是要有搬迁费可以拿,村里为了照顾他给他办了年货的同时,还给他发了200块钱,他逢人便讲:“兄弟我今年过年行啊,年货全置办完了,钱也够用了,我也没白活啊!”出事前,他还给了唯一的孙子100块钱,尽管没有到拜年的时候,后来人就说他是有预感的;他还给已经去世的父母烧了许多的纸钱,烧的格外的多,好像把自己的份儿也给带了出来似的。
但是这并不是最致命的,最要命的是刚过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媳妇儿又不见了,随之而消失的还包括他最近添置的所有的东西,一件未留,还有那毛坯房的房契。在这样的欢喜的日子里,人们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生活境遇的变化,直到腊月二十八的早上,有人到工厂里去取东西,怎么叫门也叫不开的时候,才发现------满脸血渍的他,气绝已久的他。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他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确切的知道,或者人们压根儿就是懒的知道。换做别的壮年故去的人,大家大概会惋惜哀叹一阵子,可是对于他,旁人、或许他的家人、或许他自己都未尝不认为这是一种解脱,一种对无奈生活的解脱,他再也不用在酒精的下去追寻幸福了,永远的安睡里会有永远的幸福,因为没有人会再对一个沉睡的人表达鄙夷,无论他在醒着的时候是多么的无赖。
大红的对联贴在农家的院门上,火红的炮仗照亮了整个黑洞洞的天空,孩子们穿着新鲜的衣服在追逐奔跑,他今年应该很满足了吧,往年里没能置办的年货都全了,尽管没享用到;很多年没有在新年添新衣了,今年村里还给他买了新的衣服,尽管是一套白色的西服,可是为什么他的嘴直到被送到火化间还一直张着,而且是那么努力的张着,好像还要和人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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