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我不要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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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家人称自己的母亲为阿妈，我做了客家人的媳妇，当然入乡随俗，也称婆婆为阿妈。

  　　阿妈生了四个儿，自然有四个媳妇，丈夫排行老二，因此，我是阿妈的二媳妇。

  　　　　　　　　　　　　　　　　　

  　　嫁给丈夫之前就听他说：“我家很贫穷，阿爸是铁路巡道员，工作忙累，工资不高。那时，我们年纪虽小，但个个生龙活虎的挺能吃，政府分配的粮票不够用，阿妈又是阿爸从梅县从事皮肤病白癜风治疗老家带来的家属，没有正式工作，只好起早贪黑打临工，开垦小面积的荒地种菜和种杂粮，除此之外，每年还要养一头猪和几只鸡预备过年。阿妈常常在夜灯下自己动手为我们缝制衣服，十分辛苦。”我把他的这些话传给了我的爸妈，爸妈告诉我，“田头地尾，锅头灶尾，针头线尾”的顺口溜，就是形容人家客家女吃苦耐劳的品质。

  　　　　　　　　　　　　　　　　　

  　　我们结婚的那天，阿爸阿妈没有来，他们托大哥来解释，说：“路途太远，两个弟弟在家需要照顾，二媳妇是干部子女，阿妈担心礼节方面拿不准会丢亲家脸面。阿爸阿妈含辛茹苦一辈子，也没什么积蓄，买不起金戒指给儿媳心里过意不去，仅凑了这二百元让我代表送来，请你们不要责怪阿爸阿妈，他们力不从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对大哥笑道：“大哥，你们多虑了，我哪里想要戒指呢？金银首饰店我平时都很少光顾，看到别人穿金戴银我也是从来不稀罕的。阿妈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最好，来不了我也不会有意见，我成为他们儿媳，他们真能够开心我就心满意足了，没那么多讲究的。”大哥听后长长松了口气，说：“你们结婚，阿爸阿妈高兴得几天都睡不好觉呢！”

  　　　　　　　　　　　　　　　　　

  　　每逢佳节大团圆，大嫂总喜欢在茶余饭后把我拽到一边，说：“我们阿妈就是小气，妯娌几个连只戒指都捞不到。”

  　　我常劝慰她：“没看到家里穷吗？阿妈哪有钱买戒指，再说，戴戒指有点儿俗了。”

  　　嫂子叫起来：“没有戒指戴才俗呢！这阿妈重男中科白癜风轻女，看我生的是女孩就只帮我带了一个月的孩子，多一天都不呆就溜走了，害得我女儿在托儿所里差点让被子给闷死！我很早就没有了妈妈，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不靠她我靠谁？”

  　　　　　　　　　　　　　　　　　

  　　我知道阿妈有苦衷，也同情大嫂，家事本来就难断。我曾听大哥说过，当年接到孩子出生的电报，阿妈立即就乘火车赶到了大哥所在的城市，待大嫂坐完了月子，阿妈才返回家，急着回来侍候生病的丈夫和尚末工作的两个儿。大哥理解阿妈，但大嫂心中的怨气却一直未消。

  　　　　　　　　　　　　　　　　　

  　　后来，我也怀上了孩子，阿妈提前来到我的身边，对我悉心照顾，当婆婆一双因风湿病而骨节明显肿大的手将公公炖好的农家土鸡汤递到我面前的时候，女儿出世了。我预先托人找好了保姆，我以为阿妈会像大嫂说的那样，最多只能在我身边呆到孩子满月就要回家的，可是我错了，一个月过后，阿妈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阿妈对我说：“小儿有工作了，你阿爸身体恢复得也不错，这次，我终于可以把孙女带到三岁了。”

  　　　　　　　　　　　　　　　　　

  　　想来，阿妈也许从大嫂的言语情表中看出了不满，她不想再让二儿媳对自己有丁点的怨言，阿妈毕竟是善良贤惠的客家女，她受不了别人，特别是受不了儿媳对她的指责，阿妈这辈子过得太不轻松。人们常常喜欢用天理服人，然而，世界上有没有一条天理规定为人父母就应该无条件为儿孙劳到黄土没顶的那一天？肯定没有，因此，心知肚明的人们只能一代代长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虽体会阿妈的辛苦，却为阿妈能够留下来而心花怒放。从此，阿妈悄悄捶打膝盖骨、由枯黄变雪白的两鬓，还有深陷发黄的那双眼睛以白癜风白斑复色及让水冻裂的那双手像一张张照片，永远定格在我的北京最权威治疗白癜风医院脑海中。

  　　　　　　　　　　　　　　　　　

  　　阿妈没有工资，阿爸那点退休金抠不出一分一毫来替她买新衣做新裤，“养赖矣（儿）为防老哇！”这是阿妈从医院出来常说的话。阿妈跟我住的这几年，我除了带她上街买衣服外，还经常硬塞给她一些零用钱，阿妈总说自己没本事，不但没有送儿媳金戒指，反而收儿媳太多的钱。其实，阿妈哪里用心算过这笔帐，我就是高薪请来外人当保姆，也是无法代替阿妈对孙女的这份尽心和我们对阿妈的这份放心的。我发现阿妈把我给她的零花钱和逢年过节儿女们给的敬老钱都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小布包里，她说这些钱要留到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用，比如她身体不适要上医院拍个片、透个视；比如她的牙掉光了要去镶牙；比如头发长了要剪、头油没了要买、孙女嘴馋了要闹……

  　　　　　　　　　　　　　　　　　

  　　女儿刚上幼儿园，老三的女儿又出世了，我在阿妈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愁怨。她老人家急忙忙收拾好行李，拖着年迈的双腿，喜笑颜开又蹬上开往第三所城市的火车，继续“尽职尽责”去了。火车起动的瞬间，我的心好像被轮子轧过一般，心痛、酸楚，悄然泪下。

  　　　　　　　　　　　　　　　　　

  　　后来，小儿媳生出了个胖小子，因为孩子患有先天溶血症，阿妈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奔波，呕心沥血干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但即使是这样，还是得不到小儿媳一句满意的话语，一碗白哗哗的米粉被当作发泄物狠狠扣在了阿妈面前。阿妈啊，她的胸襟为儿女们宽厚、慈耐。善良的阿妈，她将所有的泪水都吞咽到了肚里。

  　　　　　　　　　　　　　　　　　

  　　前年的春节除夕夜，一家十几口人团团圆圆围坐在餐桌前，正要举杯庆新春，阿妈突然叫大家先等一等，她有事要做。只见她老人家从外衣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我顿时惊诧，那个小布包我太熟悉了，二十多年过去阿妈居然没有更换它！再说，阿妈刚刚收过了儿女敬上的养老红包，拿这个又土又旧的小布包出来干么？大过年的还需要它吗？

  　　　　　　　　　　　　　　　　　

  　　阿妈的嘴今天咧得老大，连我这个高度近视眼都能算清她口中所剩无几的锈牙。她边笑边打开小布包从中取出四个精致的小红袋，说：“阿妈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是送儿媳一人一只金戒指，可阿妈是个没本事的人，一只小小的戒指磨蹭了太长的年年岁岁，现在好了，终于攒够了！”

  　　　　　　　　　　　　　　　　　

  　　当阿妈那双粗糙的的手将金戒指递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的手没有去接那只戒指，只顾盯着阿妈脸上的皱纹发呆，继而热泪奔涌。阿妈看到我这个样子，也噙泪笑着说：“好孩子，大过年的不许哭呵！”我捏住阿妈那对苍老的手，颤抖抖地说：“阿妈，我不要戒指……阿妈，我不要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