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湾的掌门人万盛六十岁生日刚过就患了鼓胀病,生不如死,一百三、四十斤的身子折腾得皮包骨头几根筋。五口之家,可变卖的东西全换了药品,老老小小吃了上顿愁下顿。进入深秋,天气日渐寒凉,憔悴不堪的他命若游丝,倒床十多天了,喉头连稀饭也吞咽不下,偶尔灌进些糖水维持性命。情急之中,家人锯下屋梁住危房,请来木匠赶紧打造棺材,缝老衣买香蜡冥币,备抬丧吃喝烟酒;诸多事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争争吵吵喋喋不休。万盛艰难地翻动极度沉重的身子,脸面恐怖图4地抽搐,枯涩的眼眶挤出泪水,一丝一毫向前游走,停滞在横七竖八高高隆起的皱纹间。
两天后的上午,天上透出深秋里宝贵的一点阳气。永堂水田里掏黄鳝弄成个泥人,走进院子,门口黑乎乎的棺材残酷地夺取了九岁孩子一路荡漾在脸上的收获的喜悦。他放下重腾腾、泥腥弥散的竹篾笆笼,拖着腿脚挪进爷爷床边,借着墙上黄糊糊的桐油灯盏出神——爷爷的脸白纸似的,摸摸胸口,竟还隐隐石家庄白癜风医院咨询有脉。他既累又饿,双手撑在床沿,痴痴凝望破蚊帐里只一口之气的爷爷,眼睛一阵酸涩,便什么也不知觉了。
“唉哟,堂儿,到处找人,你才在这儿。这啥地头?你咋……”母亲摇喊着,臂膀瘦弱而又慌乱。
“我……”永堂模糊应答着,一头往床底下钻。
“堂儿,快出来,那儿又脏又臭呀!”
患上白癜风疾病后扩散的几率大吗 “不呢,爷爷显灵说了,床下浙江白癜风治疗最好医院电话有宝,托我一定好好替他收藏。”
“屁的宝。”母亲跺得地板咚咚作响,“我的天啦,啷个得了哟,好端端的娃儿中邪了!”
永堂不顾阻拦,果真在杂物下的洞中收索到一个油布包裹。他吃力地移近窗,小心翼翼一层层打开。最后显出块红绸,色彩格外显眼。
“莫非还真值钱,菩萨保佑我家发财哟。”母亲眼光雪亮,双手合十作揖。
“妈,劳慰你不要添乱嘛。”
永堂很不耐烦地瞪了母亲一眼。当他屏住呼吸揭开绸布,悬在心头的巨石徐徐落地——不见金银财宝,却是一本纸张蜡黄、周边严重破损的线装书。母亲深感失望怏怏而去。两个多月前,爷爷还头脑清醒,承诺改天送他一样珍贵的东西。知道爷爷不会哄人,心中正一直念着呢。永堂心里打起响鼓,战抖的手捧起书来,看看封面四个字,知道一定是爷爷说的什么“王氏家谱”。移开书,呈现一大一小两块牌匾。上面那块的文字图案闪闪发光。永堂搞不懂究竟,十分好奇,紧张神秘占据心中。抬头下意识说:“爷爷呀,我记得你显灵说的话。晓得你留给我的东西一定很珍贵。相信我会努力,总有一天会明白一切的!”永堂很动了番心思,将爷爷的宝物包裹还原,放回原处腰洞里,外面仍用泥饼封堵好。
爷爷去世那天,永堂形影不离。他没有眼泪,也没有言语,心底却翻滚着惊涛骇浪。闭上眼,一张天下最慈祥的脸庞,还有那沉甸甸的宝物,不住涌动,忽闪忽闪……
在永堂心目中,爷爷是个极其精明的人。谁也不相信爷爷不能读书识字。其实,他不过是全凭眼观耳听所得、熟练于心罢了。年轻时编篾货养家,技术精湛,手疾眼快,三两天一大挑,走南闯北叫卖。回来兜里不仅有钱,且奇闻趣事装满脑子。人到院坝边上,老少就围过来,一会儿水泄不通。一个接一个的故事,让人仰天长笑,直到出不了声,才知道肚子饿了。不过,在永堂看来,最有意义的要数王氏家族那些经典故事。每年的除夕坝坝宴,酒足饭饱后,爷爷表演的时间到了。他一开口笑声就响,笑得稀烂时,人们才晓得年的味道是啥滋味,小孩子为新年的到来敞开喉咙呼哨、满院子发飙……而今,转眼除夕到,照例是家家贴上春联,饭菜飘香,午后却没了往年的氛围。老年人无聊至极,带上凳子闷坐,大眼瞪小眼,仅偶尔几句寒暄唏嘘,接下来呵欠连天。永堂倍觉爷爷的伟大,做爷爷孙子的荣光,忽而平生许多忏悔,自责当年没能多听爷爷的故事、多给爷爷一些稀里哗啦的掌声。于是,爷爷的声音时时响在耳际——不乏心酸的叹息,尽兴时娓娓的诉说,更有激情飞溅时嗓门山洪爆发般的咆哮和颤栗。
永堂记忆里镌刻着五年前除夕的一幕,那是爷爷讲诉湖广填四川的事。他简直是位历史学家,用毫不质疑的口吻纠正说:“清朝时,我们的祖辈从湖南北面过来,并不因为这里人烟稀少。说张献忠滥杀无辜百姓,那简直是在造谣诽谤,他杀的是反对他的土豪劣绅。活该!我们的祖先原本受湖南燕子窝一代恶霸欺负,带了家眷投奔过来,落脚在当时沟里最不起眼土地最贫瘠的山湾,希望换个地方一切趁起炉灶,从头做起。殊不知又打错算盘,脱离狼窝进了虎口,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给了我健康的肌肤比以前挨的更惨——沟里李姓占百分之九十,权大势众,王张向陈几个杂姓都是受气包。王姓初来乍到,同外姓人发生纠纷总是吃亏,关押挨打不说,赔钱赔款少了还不行,弄得人倾家荡产。有一年张艳儿上吊——为个啥?进城烫头发,邻居王驼背开个玩笑:‘外国出机器,中国出宝器。’女人家气量窄,梁上绳子往颈项上套。死后姓王的遭了大殃,张家户几百号人闹事,要吃要喝,乱砸乱抢,前后骚扰个多月,大人娃儿不敢出门。县长判了不作数,抬出南充育才高中校长张澜压人。哪知张澜是个好人,传话说:‘人死了,虽是涨家女将,人家责任也不大。你们闹了这么久,够意思了,马上走人!’这才了结一场祸害……”除夕坝坝宴,时近黄昏,大人沉浸在爷爷悲催的故事里抹泪,小孩子感染了,个个失去猴子般的玩性,惨兮兮偎在大人怀里眨巴眼睛。突然爷爷浑身一阵战栗,眼光倐地化作两道火剑,紧咬的牙关里爆发出惊雷:“乡亲们,我们姓王的祖祖辈辈咋就这样倒霉?”爷爷沉默片刻,继而爆发更大的咆哮,“不,我们要强大起来,挺起腰杆做人!王氏家族的后人们呀,铭记列祖列宗的耻辱吧,,在这块曾留下无数血泪的土地上,我们要扬眉吐气地活下去!大家听见了吗?王氏家族的后人们!”
“听见了!听见了!”火红的夕阳辉映下,一张张脸堂洋溢激情,整齐的应声震撼着王家湾的山山水水。
永堂深感爷爷的伟大,童稚的心宇普照着爷爷智慧和力量的光辉,格外鲜活亮丽!
爷爷走后,永堂家失去了保护神,灭顶之灾接踵而至。一家人赖以生存的时候,父亲被李福元抓了壮丁。他哪能丢下家人?拼死不从,关押于万县监狱,掀开瓦楞逃出。追兵赶到,他躲进路边油菜地趴下,任凭身旁乱飞。见许久没动静,追兵才放弃收寻,捡了条性命回家。保长当即上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