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武川是叶子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农业科学院在武川成立了一个分支机构,经过多次机构合并、建制调整后逐步发展成为一个农业领域内各学科齐备的科研中心,并被命名为农业科学院武川分院。
武川分院往北不远处便是武川农学院,一所创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著名学府,国内许多农业方面的知名专家学者便出自这所大学。后来分院和农太原最好白癜风医院地址学院周边又陆续成立了相关专业的监测站,育种中心,设计院及实验基地等机构,鼎盛时共有八大单位,专业人员过万,武川成为集农业科研、教学、检测、推广与生产为一体的综合性专业基地。
既是专业基地便离不开专业人才,自建立初始,武川农学院及各地高校相关专业的毕业生便被源源不断地分配到这些单位里,不少留学欧美苏俄的归国人员也来的这里。年轻人的不断加入像新鲜血液的输入,武川生机盎然,充满活力,承担了很多国家重点科研项目并在相关领域内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果。武川的职工来自天南海北,师承各不相同,方言迥异,生活习惯更是大相径庭,而真正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反倒不多。
叶子的父母就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大学毕业后被直接分配到武川分院的。
武川的各大单位组织架构基本一致,主要分为科研教学,行政及后勤等,内部都有基本的生活设施。以围墙为界,内部,各单位是独立的小社会,各个小社会之间可以互通有无,形成网络并与外界保持着谨慎的距离。因为是事业编制,属于商品粮户口,围墙内的人们被周围农民羡慕地称为“城市人”,而围墙外则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是不折不扣的“广阔天地”。浪漫派认为那是一派自然优美的田园风光,悲观者则认为自己生活在农村包围下的孤岛上。
距离武川分院两三里处是武川县城。所谓的“县城”不过就是一条街道,稀稀落落分布着小商场,新华书店和五金店等,紧挨着街道后身,与它走向一致的是一条向远方无限伸展的铁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数学里表示无穷的符号“∞”,这就是著名的陇成铁路线。一个里外都被刷上绿色的小平房就是候车室,它像一个焊接点将北京中科白癜风“平安医院”街道与铁路连接起来。候车室前面是一个小站台,一根孤零零的水泥柱子上悬挂着一个站牌,上书三个大字:武川站。它是陇成线上无数个不起眼儿的小站中的一个,很多特快列车根本就不在这里停靠,车上的乘客在一晃而过的瞬间很难分辨出这三个字。
县城的功能远不及车站的功能强大,人们去县城就常被说成去“车站”。
如果带着谷歌地图穿越到那个年代搜索一下,便可发现,武川坐落在富庶的关西平原腹地,距离省会城市一百公里左右。曾在历史上留下许多动人传说的著名的沣水,有一条重要的分支自西向东流经武川,有一段河道就在分院北面,离围墙只有几米远。小河虽然没有浊浪滔天,但终日缓缓流淌着的河水,从来没有干涸的时候。河对岸不远处就是陇成铁路线,每天经过的列车频繁往复,特别最好的白癜风治疗医院是到了晚上,金属单调的撞击声和明灭闪烁的光影总会让人产生莫名的惆怅和天涯漂泊的悲凉。
农业科研的最大特点是与田间地头的紧密联系,再优良的品种,再先进的技术,一旦与土地和农民脱节便成了空中楼阁、镜花水月。科研人员经常需要下基层蹲点,加上那个特殊年代没完没了的各种运动,“老九”下放农村锻炼一番也是必不可少的功课。家里的大人经常出差在外,孩子们就成了散养的羊。有条件的家庭,祖父母、外祖父母或其他亲友那里是最适宜的寄存点。那些城市出来的职工,都愿意将孩子送回老家上学,一是因为这些单位根本没有学校,孩子上学要步行到县城里去;二是因为毕竟城市的生活与学习条件都要好过这里。
身不由己,叶子成了那个年代的“留守儿童”,从小就跟着外祖母生活。幸好那个曾经养育了叶子母亲的城市又慈悲地张开双臂接纳了她,那时候的城市并不排斥没有户口的孩子,于是叶子幸运地合肥白癜风治疗最好医院电话在那里度过童年。
城市对于叶子而言是温暖和甜蜜的,它是街上闪烁的红绿灯和拖着小辫儿的公共汽车,是百货大楼橱窗里的琳琅满目,是每天午后外祖母切下来的一小块又酸又甜的山楂糕。那通体莹润色泽可人的山楂糕,总是被放在一个雪白的细瓷碟子里,颤巍巍地诱惑着叶子肚子里的馋虫。
而武川却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像硬币一样的符号,一面是悲一面是喜。
你妈妈要从武川回来了!外祖母说道。从这天起,家里便开启了欢乐模式,老太太忙着搜罗各种票证,粮票,肉票,鱼票,白糖票甚至芝麻酱票,只为了给远道而来的老闺女多做点儿好吃的。餐桌会比平时丰富不少,跟过年似的,大人们忙着做事,对小孩儿的看管也就松了很多。叶子正好可以在小院儿里疯跑,飙着小猫上蹿下跳,追得母鸡咯咯地叫。妈妈白天出去办事北京看白癜风最权威的医院,晚上回来吃完饭大人们坐着说话儿,叶子就盼着赶紧上床睡觉,因为睡觉前妈妈会给她讲小儿书。叶子躺在妈妈的臂弯里,吸着鼻子使劲儿闻着妈妈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安然、惬意的味道,好像拥着刚刚晒过的棉被,每一缕阳光都固化成可以触摸到的温暖。
《列宁在1918》,《一块银元》,《边卡驼铃》……听着故事叶子慢慢睡着了,对故事的内容似懂非懂,可是人物的画面却牢牢记在心里。《一块银元》里被水银毒害的小姐姐坐在白莲花上,美丽的面庞和灵动的双眸,一直鲜活地存在于叶子童年的记忆里。
可惜幸福的时光不会持续多久。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叶子一睁眼发现支在屋子中间的折叠床不见了。她知道,妈妈又回武川去了。她总是一大早趁着叶子还没醒的时候悄悄地走,让叶子连哭闹的机会都没有。看着屋子里北京治疗白癜风到哪里好突然空荡荡的那块儿地方,叶子的眼泪会携着酸楚奔涌而出。为了冲淡心中的痛感,她就一遍又一遍地幻想着,折叠床又支了起来,妈妈笑盈盈地坐在床边……长大后叶子才知道,从那个城市到武川的火车只有一个车次,妈妈必须天不亮就起来才赶得上,然后要坐二十多个小时,第二天中午才能回到武川的家。
接下来的几天,每当愁云惨淡,情绪低落时,叶子就抱着妈妈买的碎花小裙子,在上面努力寻找妈妈的指纹,再从那些看不见的指纹中感受妈妈的体温。黄昏的时候,窗户上一抹斜斜的光线照进来,屋里的摆设依稀可见,这是一天之中最令人黯然神伤的时刻。外祖母把叶子搂进怀里,用小木梳梳着她稀疏发黄的辫梢儿,叹着气说,编辑评语透过一个孩子的眼睛看到的三十年前的成人世界。作者笔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某研究院里的奇闻轶事,反映了政治高压下人性的扭曲与善良的坚守,以及普通人在那个场景下的艰难求生。(作者自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