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棺

三倒四四

梦棺
  　

  

  梦棺

  ——李德会

  

  

  小时候，我向奶奶许了好多愿：长大了让她天天吃鱼吃肉；让她穿花花绿绿的衣服；让她不再在昏暗的灯下纺棉织布，天天袖着手闲逛；……奶奶每每听到就舒心地腰椎病是如何治疗也是很关键的笑了。她幸福地向别人转告，末了说“我孙儿真乖啊，恐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哎，别的我不图，只要我死了，让我躺一口寿房（棺材）去就好啊。”

  那时候家里非常穷困，住的是茅牛皮癣怎样治疗及预防方法草房。父亲身上没有过隔夜钱。即使有钱，也很难买到木料，国家木材管制很严。计划用树，没有竹木站的指标是谁也买不到树木的。奶奶是地主婆子，父亲是地主儿子，在村里受的压制是无法言喻的。父母无一日不在田地里劳作，披星戴月没有尽头。奶奶哪敢对父亲说起棺木一事啊。

  由于成分不好，在一伙小孩子中间，谁都可以欺负我。打耳光，揪耳朵，搓头发，甚至拳打脚踢，我稍一还手，小孩子的家长就兴师动众吵闹不休，直到父亲甩我两掌才罢手。我如惊弓之鸟，躲到奶奶的怀里。奶奶粗糙铁硬的手掌盖在头上如钢帽一样阻挡了父亲发泄的怨气。在奶奶的身边，我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可以任性撒泼，可以胡作非为。有次我抓了一只小鸟，用线系了小鸟的爪子放飞，小鸟朴棱棱总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我一次次折磨着小鸟，心中感到莫名其妙的乐趣。奶奶看见了，趁我不注意，把小鸟放飞了。我哭闹不止，在地上打滚撒泼，非要奶奶把小鸟抓回来不可。奶奶百般哄逗，我不罢休。她没有一丝恼怒，许以我种种愿望我才停止哭闹。几日过后，铁军家打了狗，狗肉香雾了全村。我闹着要吃狗肉，奶奶老着脸去讨了一小碗，我一口气吃光了，连汤汁也没给奶奶留一点，她却开心地笑了。

  童年与奶奶在一起的日子是那样快乐无比。

  奶奶越来越老了，也越来越多病了。夜里昏黄的油灯下，她摇了几下纺车就要咳嗽一阵，像敲了破锣。她自言自语，要死了。她感到极大的恐慌，不是怕死，而是寿房没着落。奶奶似乎经常与爷爷通话，昨夜我又见到你爷爷了，他在阴间没有房子，无处可去，四处漂荡，成孤魂野鬼了。在世上没过过一寸好日子，死了又住在冰窖里……奶奶的眼泪叭嗒叭嗒直掉下来。我懵懵懂懂，心里隐隐哀痛。

  铁军奶奶成寿房了。奶奶带着我热情地去帮忙。棺材师傅忙上忙下，合板，钉龙钉，上关锁，漆黑漆，棺材头上写着大大的金黄色的福字。奶奶啧啧称赞，东摸摸西看看，感叹着：磨里婆婆（铁军奶奶）真是个有福之人啊。棺材师傅说，老太太，啥时候你成寿房叫我啊，不是吹，我做得严丝合缝，福佑祖孙万代！奶奶眼神顿时无光，绝望的神情至今让我伤恸。

  那一段日子，奶奶无时无刻不在念叨着寿房。她本是个谨言慎行，极讲忌讳之人。过年时，她每每要用芒壳（竹笋壳）揩我与弟弟的嘴，说句童言无忌。不想自己在邻居建房时，看到人家作栋梁的大树冲口而出：这木料要是成寿房多好啊。弄得邻居大大生气，直到奶奶给栋梁披红，重请师傅喝过彩才罢了。奶奶连连打自己的嘴巴，躲在茅屋里暗暗哭泣。

  村子里有能人到山里偷偷地放树去了。想要建房的人把钱交到他手上，托他放些树。奶奶终于有一天对父亲说开了。父亲却拿不出钱。

  也不知奶奶说了什么，父亲第二日天还没亮就出去了，天黑时才回来。父亲买回来两只猪崽。父亲在茅屋一角圈了个地方，把小猪从袋子里放出来。奶奶掐了把白菜扔给小猪。小猪哼哼唧唧吃起来，奶奶开心地笑了。

  奶奶在茅屋里秘密养了两只小猪。她对我千叮万嘱，别在外说养猪了啊。我点点头，因为我经历过一回：有一年冬天，外婆到我家，看到我和弟弟冷得瑟瑟发拌也没个火桶，便送来了两个火桶。几天后，我在外一说，便被毛古的妈妈强行端去了！

  我与奶奶一起养小猪。每天清晨我都去挖野菜，割藜蒿煮给小猪吃。奶奶精神拌擞。她对我说，小猪大了，寿房就有了。

  小猪真的养大了。父亲在一个夜晚偷偷地把猪赶出去卖了。回来把钱交到奶奶的手里，奶奶一张张数着，泪光闪闪。

  也不知是谁知道父亲卖猪的事。第二日，大黑队长便带人绑了父亲，要他把卖猪的钱交出来！

  他们把父亲绑在电线杆下晒日头。火辣辣的阳光炙烤着，父亲满头大汗，泪水汗水滚烫而下……

  一天过去了，

  二天过去了，

  父亲终于受不了白天阳光的炙烤，夜晚蚊子的狂咬，喊着：“娘，你就把钱交给他们吧。夏日干燥伤身 给皮肤解渴须知补水防燥4策略”

  奶奶拆了破棉袄的线缝，颤颤微微抠出钱交出去了。

  自此，奶奶一日比一日咳得厉害，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我守着奶奶生怕她死去。奶奶哀叹着：昨夜我又梦见成寿房了，跟磨里婆婆的一模一样！

  我懵懵懂懂看着她，根本没有想到她会死去。也许她躺一会儿就会起来，还有一大堆棉花要纺呢。

  不知父亲用了什么办法，他在奶奶快要死去时买来了棺材。棺材进门时，爆竹噼噼啪啪响起。我跑出去看到漆黑的棺材，大大的金黄色的福字。我赶忙告诉奶奶：寿房来了，寿房来了！

  奶奶已闭上了眼睛，口微微张着，她两只铁硬的大手摊放着，十个手指甲没有一个是好的。

  奶奶，你安息吧！

  201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