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政工”骑鹤西去
“白政工”骑鹤西去
——带雨的云
“白政工”骑鹤西去
现在时兴“论坛”,公园的空地上有“论坛”,步行街的绿荫下有“论坛”,街头巷尾旮旯里也有“论坛”,形形色色。公园聋哑人“论坛”非常“热闹”;我说的热闹不是声音吵杂,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呵”“呵白癜风从事什么工作”声,台上台下的人都比划不停,令人眼花缭乱。可惜我“听”不懂。
街巷《论坛》虽然南腔北调,我倒是还能听懂。听过一个当年“政工”的故事。
“政工”不是人名,也不是职称与职务。从前称做“秘书”,因为从“政”,有人叫成“政工”,又因姓白便叫“白政工”;不是“瞎子打灯笼白费蜡”的“白”。
“白政工”作风正派,为人耿直,办事从来不收礼。现在的广告里常说“送礼要送脑白金”,那年代没有《脑白金》,即便有“白政工”也拒收。他的观念是“无功受禄反受其殃”,不犯这样的错误。有人叫作“原则”,也有人说是“呆板”;见仁见智。
其实不能怪人家“呆板”,政治这东西本来就不能嬉皮笑脸、嘻嘻哈哈的,应当板着脸,一板正经、认认真真。他不喝酒,不抽烟,那顶旧军帽总是戴得端端正正。
唯一的“娱乐”是常常运转十个指关节。有人找他谈问题时,也许是“写字间”坐久了,指关节相当疲劳,趁机松弛一下;也许犹如人家在喷云吐雾中争取思考的时间和空间,便双手十个指关节顺延着旋转。这是他“最积极、最活跃、最有生命力”的部分。
如果画家把抽象的“政治”具象化、图解化、符号化,一定会画成方方正正的。“白政工”的长相便是有棱有角,虽然个儿矮矮小小,却没有一处是顺溜顺溜的曲线;连走路也是铿锵有力,一步一个脚印,从来不轻飘如风,郎郎当当的;他的嗓门并非如洪钟,却是嘎崩脆的正儿八经北方普通话。
“白政工”工作中从来不玩“曲线”,他不喜欢曲里拐弯,不喜欢知识分子的温文尔雅,爱斩钉截铁。他发文件叫大家学习,便一定是按惯例,先整整衣冠,然后嗄嗄两声,然后宣布“反复学习、深刻领会、抓好落实”的三条基本指示。
第一是时间绝对保证,叫做“雷打不动”;连天上的雷公爷都动不得。另一个说法叫做“以阶级斗争为纲,纲举目张”。有人解释说政治即是阶级斗争,不搞阶级斗争“眼睛”怎能张得开来,怎能神采奕奕,怎能“一纲举而百目张”的哩!
比如夫妻就是夫妻,如果谁家的女主人或男主人夜里悄悄的换了,他绝对是不允许的,深更半夜也“查户口”把人家提溜出去。有人说是多管闲事,不,对于百姓这是原则问题。
当然,“白政工”自己以身作则,从来没有过“临时太太”去他家“客串”。自从“白政工”退岗后,再没有人管这些“闲事”了。
因为“呆板”常闹矛盾。政治、业务、行政“三权鼎立”,“白政工”的要求是“政治领先”,保证每周两次政治学习,不许业务冲击政治。然而管业务的要考虑如何把业务工作搞上去,更多的“为工农兵服务”。管行政的则想多关心群众生活,考虑群众的劳逸结合与身体健康,于是便常常彼此“内耗”白癜风病初期。
比如过年,管行政的打算改善群众生活,聚在一起吃喝一顿,过个高兴欢快的年。“白政工”则觉得不该搞物质刺激,应严格“突出政治”。又如晚上加班,管行政的想免费提供一次夜点,“白政工”觉得没有必要,群众为革命事业,不在乎一碗肉片面或者一碗肉末片儿汤。人人都发了工资的嘛。
又如个别业务人员男女间偶尔不太检点,管业务的觉得业务离不开,主张留在工作中进行“教育”;“白政工”则觉得一定要送去专门地方“教育”,不能放弃“社会主义中继续革命”的原则:“同志们哪,要警惕把知识分子引上白专道路啊!”
史无前例的文革末期,“白政工”全身心投入筹备单位农场,雄心勃勃的规划“一百亩地、 一百亩田、 一百头猪”,打算多给国家作贡献。这是他那十个指关节运转得最勤的时刻。
管业务的不赞成,才几十人的单位,对付完那“一百亩地、 一百亩田、 一百头猪”还怎样保证“为工农兵服务”?管业务的强调业务训练,首先是提高艺术水平,不能成天和猪,和稻麦,和青菜萝卜马铃薯打交道。
“白政工”却认为“政治第一”,思想好了业务和技术水平自然会上去。他知道上级的精神:“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白政工”辛苦了半辈子、日日夜夜造表成册,冬天耐严寒夏日忍酷暑,在办公桌上划分“左、中、右”,核定“核心骨干”“依靠力量”“限制使用对象”,以及“还没有改造好的”和“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可惜他白辛苦了,真的成了“瞎子打灯笼,白费蜡”。后来的年代不讲究“斗也其乐无穷”,辛辛苦苦的划分和核定出来的那些表格成了“废纸”;而且大多数表格里的属员已经驾鹤去了“西方极乐世界”,“花名册”转拨给了阎王爷那里。
有人是这样理解的:“政治”也就是阶级斗争,用斗争的手段“加强团结”,使得更加步调一致。可惜在经济建设中没有用了,于是“白政工”退位了。
他只好独善其身“继续革命”。家务事全部妻子“承包”,他继续坚持不懈的学习。别人不想学了,他觉得不可以不学的。
“白政工”的十个指关节不需要经常运转了,而且已经老眼昏花,离不开老花眼镜了;为了方便随时学习,他用过年的福利费买了五副老花眼镜。
书房里一副眼镜附带一支圆珠笔,卧室里一副眼镜附带一支圆珠笔,厅堂里一副眼镜附带一只圆珠笔,餐厅里一副眼镜附带一支圆珠笔,厕所里一副眼镜附带一支圆珠笔,随时随刻有眼镜伺候在旁。
妻子不满,处处的眼镜乱糟糟,还浪费钱。“白政工”理直气壮,人家买白癜风专家新年不打烊一副眼镜的钱他买成五副,哪里浪费了?妻子无言以对。
是嘛,他一向艰苦朴素,60年代穿50年代的旧军装,还穿老娘给他缝制的布袜子,90年代穿70年代的涤卡毛式制服,且常常“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五副眼镜算得了什么,还是便宜货,为了学习,为了永远革命不变色嘛。
一个非常寒冷,下着纷纷鹅毛大雪的冬天,“白政工”也“骑鹤西去”。他的遗愿是回深山老林陪为土地革命献身的老爷子。他妻子和女儿一起送他上路,把他天天要学习的书和那五副眼镜五支圆珠笔,一起带去了。
平日太俭朴了,不肯抛弃贫下中农本色,坚持一家人过艰苦朴素日子。他回老爷子身边去后,妻子和孩子把房屋装修一新,一派富丽堂皇、灯火辉煌,永远和“贫穷俭朴”告别。
韩非子二千年前就说过:“世易则事易,事易则备变”,留下的人是该把“事”改了,把“备”变了,来个焕然一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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