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

刻唐贤今人诗

   
   
    自首
      
   
    　　
    　　
    　　
    　　
    　　
    　　
    　　
    　　
    　　
    　　
    　　
    　　
    　　
    　　
    　　
    　　
    　　
    　　
    　　
    　　
    从昨天起，我就被一个念头缠住了，一刻也摆脱不了。我总觉得我做过一件什么事情，但一点都记不起那到底是一件什么事。我越想越害怕。那件事情的性质一定是严重的，要不我不会这样忧心忡忡。我记不起那件事情，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我当时肯定是太害怕了，对自己做过的   你   我苦苦思考了一个晚上。我把各种可能的罪行列举出来，写在纸上。最后我得出结论说，不可能，我不会犯这些罪。我根本连犯这些罪的冲动都没有。我从来不是一个勇于行动的人。我最多也就是想一想。甚至在思想中我都很明确地为自己设立界限。我不断告诉自己，有些事情是想不得的，是犯罪。思想犯罪，我知道，这比一切行为的罪行更加严重。不，我决不打算做个罪犯。做个罪犯到底有什么好处？
    但是说不定真的是我忘记了呢？
    那就很可怕了。我犯下的那件罪行，不论是什么，一定是很可怕的，是恶性的。我知道有一个人把他以前的经历全都忘记了。我现在的情况肯定也是这样。既然有人可以忘记整个的过去，我仅仅忘记一件事情又有什么奇怪呢？
    今天我又思考了一个上午，我越来越倾向于肯定我犯了罪。我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同事见了，问：
    “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真的。”
    她就不做声了，仍旧打她的字。过几分钟，我改变主意。我想说不定能从她那里得到一点什么线索。我说：
    “哎，我想问问，我近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想问什么？”
    “比如说，我是不是晚上来加班了或者去了什么地方？”
    “没有。我记得没有。”
    我说：“哦，那太好了。上个月也没有？”
    “你到底想问什么？”女同事摘下眼镜，露出迷人的笑脸。我想她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你要是想领加班费，报上去就行了，谁还来跟你核对？你晚上出去？你晚上要是会出去玩才怪呢！”
    “也没有做过别的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把眼镜戴上，收敛起开玩笑的表情，换上了一副公家的面孔。也许我今天表现太怪异了，她怕我真的公然做出什么特别的事情来。
    “没有”，她敲着键盘，对着电脑屏幕说，“你的事我怎么知道？”
    我谢谢了她。看来她确实一无所知。这么说至少有一个人不认为（至少是不能肯定）我犯了罪。但这能说明什么呢？全世界有六十亿人，减去一，仍然等于六十亿。如果投票的话，这一票等于零。
    我找不到其他旁证。所以上午稍晚一些的时候，我去了医院。挂号时我不知道要挂哪个科。我对挂号的护士说；
    “记忆。我的记忆出了毛病。”
    她大概听成了技艺，要不机翼或鸡翼，或者甚至艺妓，总之我觉得她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指指脑袋说：“这里，记忆，有问题。”
    “哦   我知道那当然不是内科。但把那些科室名称看了好几遍，仿佛也只有内科最对口。
    “那就内科吧。”
    内科病人很多。丑陋恐惧症患者需要自信轮到我时快到下班时间了。医生看了一下表，拿起毛巾擦了一把汗，头也不抬，问：“什么病？”
    一边忙着在登记卡上填写我的名字年龄性别。
    “头   “头痛？发烧？先去量体温吧。”
    “不痛。不发烧。”
    “哦。那就不要紧。来，张开嘴，啊   “不，医生。我没病。”
    “没病上医院干什么？”医生有点生气了。
    “有一点病，不过不是内科问题。”
    “知道不是内科还来找我？”医生简直要发火了。
    “是这样的，”我尽量耐心一点说，“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那确实不是内科问题。不过你怎么知道你记忆出了问题呢？”
    “我怀疑是这样。”
    “怀疑！你怀疑！你凭什么怀疑？我看你记忆没有问题，你有点精神病倒是真的。”
    “是的，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可能有精神病。”
    “不，你没有精神病。精神病人不会承认自己白癜风皮肤的日常护理事项有精神病，所以你肯定没有精神病。不用紧张，老弟。我看你什么问题都没有。失恋了？”
    “没有。”
    “那就更不可能是精神病。走吧走吧，别胡闹了，回家吧，你好好的，什么病也没有。下一个！”
    我起身，把座位让给下一个。走到门口，我怀着最后一点希望转身问医生：“你看我真的没问题？”
    “没有没有！我敢打包票！”
    “请问您知道精神病医院在什么地方吗？”
    医生显然是很不耐烦了。他说：“朋友，你的精神病就是怀疑自己有精神病。你只要不怀疑，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你一定要去精神病院吗？好，我告诉你，电话号码本里面有，自己去找吧！神经病！”
    我出了医院，中饭也不想吃，回到家倒头就睡。我再三考虑，认为事情已经非常严重。医生的态度表明他并不明白我真正的问题在哪里。如果是精神病，那问题倒是非常简单。现在的问题不是什么精神病，而仅仅是失去记忆。而最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我失去了记忆，某些机构并不会因此失去记忆。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已经被他们清楚记录在案，这是根据常识就可以知道的。
    因此现在我能够做的选择是，到底让这种不确定继续下去，变成一种无休止的折磨，还是主动去结束这种状态。反正最后的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反正任何一个人都绝对不可能从那些我们连名称都搞不清楚的专门为对付我们而设立的各种机构的控制下逃脱出来。拖延的后果最后还是要由我自己来承担，并且后果只会因此而加倍严重。拖延是幼稚的。
    我焦虑地等待了一个中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到下午上班时间，我就走到专门机构的大门前。警卫不让我进去。我理直气壮地对他说：
    “你必须放我进去。我是来自首的。”
    警卫一听2017中科青少年暑期夏令营正式开营，当场就把我抓起来。然后用步话机通知办公楼里面的人，说抓到了一个罪犯。
    我立即轻松下来。烦恼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