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潮痕

紫色恋人

   
   
    金色潮痕
      
   
    我坐在纷繁的车厢里，金色的夕阳正以极快的速度离我而去。
    　　
    夕阳，金色的伤口。
    她保持着固有的姿势，看它如同一名奴隶般被不由自主地拖曳入地，夕阳的孱弱。像血一样泼洒了整个世界的金色，在那些梧桐树上、水泥森林上、黑色头颅上……沾染了刺目的夕阳之血，在飞快的速度中，连成汹涌的潮水。
    她不忍再看，连呼吸中都充斥了血液的腥甜。
    　　
    一
    2005年的9月，多事之秋。
    我正坐在赶往肿瘤医院的18路公交车上，闭上眼，不去看楼宇间如伤鸟一般的夕阳，粗暴的城市声浪淹没了它的悲鸣，一种强有力的蛮横的裹挟，将我与它隔绝。
    我一直以为，只有落日才是太阳最为夺目的时刻   　　
    傍晚，在堵车。
    从学校赶往母亲所在的医院，需要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北京治疗白癜风哪个医院好   眼下公交正穿越人民广场去往淮海东路   琉璃紫色的天空嵌入我充满郁愁的眼，痛得几乎溢出水来。
    　　
    有些人，天生无法直面灯火辉煌。
    我曾经试着掘寻我忧郁的根源，然而似乎不能够。仔细筛选我经历中可称为“不幸”的事件，大约只有“高考落榜”、“高三失恋”、“母亲患癌”这三件而已。可它们又是微不足道的，不是发生在灵魂内部的决定性事件。我的郁愁皆由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而起，大约事情便是这样   波德莱尔用“女阴”一词作为他一生的概括，换作是我，大概会选择“黑暗”。
    　　
    P.M.6：45分，抵达。
    母亲气色不错，父亲倦容满面。
    一家人在病床前完成了聚餐，隔壁床的一位老妇正因化疗反应而呕吐不已，狭隘的病房里满是酸腐的气味，死亡的气息。
    　　
    红房子妇产科医院，形形色色的女子们在这里进进出出，肿瘤住院部却像一个暗陈的容器，收留她们最憔悴最不堪示人的容颜与生命。走廊上随处可见化疗后秀发落尽的年轻女子。病房里不时响起的尖锐的争吵声；半夜的呼痛与呻吟声；彼此宽慰的轻声细语与黯淡粗糙的皮肤……这里是消磨生气的地方，有无数看不见的嘴正在吞噬她们的青春与活力。在如此局促的环境下，任何鲜活的生命都显得突兀。
    我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发现他   　　
    二
    周六，又是一个黄昏。
    我站在住院部的走廊，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整个医院的布局   　　
    从母亲口中我得北京中科白癜风康复明星知了他的名字：魏，来自江苏某座小城。就读高二，成绩优秀，温和孝顺。父亲长年在外经商，此番撇下事业，携子宫癌三期的妻来上海治疗。魏也放弃了学业坚持跟来，以一种超越年龄的深沉情感，看护他时日无多的母亲……
    但他很少理他的父亲。
    那个孩子，侧影干净而柔和，时常扼制不住地哭泣。
    绝无仅有的神情。
    　　
    住院部里的男人通常只有两种表情   而另一种……
    我曾经亲眼目睹，一个被确诊为癌刚经过手术的女子，清醒后却得知她的丈夫已不辞而别。那一天整个病区都充斥着她呼天抢地的恸哭！冷的浸透消水的空气加速这怨愁的蔓延，她混浊而嘶哑的声音牵动了多少人的伤口。背叛与离弃的创伤，比腹中从此不再是女人的残缺更甚！
    在这里走一遭，你会发现，女人都是如此脆弱而可悲的生物。
    　　
    当夕阳最后的残景落下帷幕后，世界，也走向缄默。
    深夜，蓝黑色的空气仿佛屏障般，将我与外界隔离开来，窗外一片宁静，在宁静中继续出生与死亡的轮回。街边那些零落的灯光，仍在等待不肯熄灭的窗口，是这座城市里最隐忍最安静的寂寞。
    母亲在病床上熟睡。她身体中那曾经最为温暖的一部分已经没有了，我有生以来最初的场所失去了，我于世的存在又失去了一项佐证。这种焦灼的无力感令我深感悲戚，那可致人于死地的郁愁再度席卷上来，无边无际。
    那个孩子，他也睡了。
    　　
    她在夜的掩护下注视他，他发现熟睡的他在月光下，显现出某些植物的特质   　　
    三
    生、死、疾病、药物、尸床、恐慌、哭泣、无助……
    绝望。
    我们相逢在这样一套生命的流水线里。
    　　
    我写作，无论在医院还是家中，写作是我唯一确定自我存在的方式。
    无数个悄无声息的夜里，我被寒冷与孤独的卵壳包裹、沉醉，然后数小时彻头彻尾地清醒，不眠不休。对这种迷狂的状态有时会心生恐惧，但无法自拔。我陶醉于肢解与分裂自己无法言喻的极欢大乐里北京中科中医院好不好。
    杜拉斯？
    是的，玛格丽特·杜拉斯。
    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还有尼采，弗洛伊德，我荣幸地遵循他们严肃的教诲。
    一切都应该听从里比多的安排，一切都应该服从于爱欲。
    倘若你要写作，就应该明确一些事情他亦在救你。
    除此以外，皆无能为力。
    　　
    我将创作交付于爱欲。但我确信，这种爱欲并非漫无目的。它有固定的目标，只是不具备具体形象而已。这种感情类似于某些宗教信仰   我的神只在黑暗中出现。在令人行将崩溃的郁愁边缘。籍由写作这种仪式将他招至身边。灵魂温柔的交融，无法言叙的忘我快感。我在失去自己，但那正是绝望的魅力所在   这种魅力的致命处就在于，它使人陷入未知的忠贞里。
    　　
    在写完那些疼痛又狂欢的文字后，她合上本子，回到病房。那个孩子就趴伏在他母亲身边，月光细致地勾画他的侧影   　　
    至今我仍然可以满怀爱意地描绘他的容貌   高三，最不应该有所茫的时刻，我沦陷。
    我爱上了一个精神同样残缺的男孩，他爱他的同性，可我已无从选择。我确信我是在用已知的一切情感来爱他！我确信这已是爱而非其他任何事物！我确信我可以扮演一个坚强可靠的角色，值得把心交付。我以为我可以经由他治愈我与生俱来的郁愁。我以为我们都能痊愈   一相情愿地自取其辱啊！
    那种月华般高高在上的禁欲之美，完美的拒绝，修士的十字……将我一下置于无路可逃的境地。这一灼伤我视线的形象，就这样蛰伏于我记忆深处，不时嘲笑我曾经不顾一切的愚蠢和背叛！
    　　
    而现在，魏的形象在不经意间与之重合。
    或许阴谋就此便开始酝酿了。一开始我并不自知，当有所觉悟时这罪行的力量已让我不寒而栗了。可在这时，我却没有察觉这种代换的危险，这由屈辱所激起的自尊的疯狂！我本身还徘徊于孩子与成人之间踌躇不前。人，必须在经历过某些事情后才能得到相应的成长，就像赤足趟过黑暗的河流   　　
    不久魏母拜托我，在空闲时指导魏的功课。
    　　
    四
    深秋了，梧桐叶开始变色。
    　　
    医院在下午三点左右开始给病人擦身换。这样直到下午五点前，我和魏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魏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这使我可以随意带他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魏一路上都在羡嫉上海较轻松的升学环境，他描述了家乡的竞争状况，所言所语不亚于形容一场战争。
    你应该感到幸运，他说：要知道很多人可能穷尽一生都得不到你现在所有的。
    我笑，可是谁又来解释我心中那填补不能的空缺？
    　　
    大多数时候，我们的悲哀类似于一种隔岸观火   　　
    深秋的金色街道上，他与她，并肩而行。
    身边的行人很多，声音很大。可对于她而言，依然是寂静无声的。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感到如此空旷的寂静了。一开始是阅读的时候，再后来是思考……被空寂所占领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渐渐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金色的，水流一样的空气往复不休，在流动中将她身边的一切声响带走。在这全然空旷的金色中她茫然前行着，一步一步，如同机械。
    而现在她至少不再感到孤单了，她身边有个同样惶惑的男孩子。
    空旷的金色的路，看不到前途。脚下的路面仿佛金砂。太阳很好，温柔地描在他的侧脸上，好似用金黄色铸造。她忽然觉得这张脸与她在夜间看到的截然不同！光芒赋予他全新的本质。不，不是全新，是一种恍惚间更为令人满意的改造。那张脸，那个月光下合二为一的形象似乎温柔了起来，融合了夕阳的悲剧魅力有了更加惨绝人寰的美！她感到惊悸，为这光辉形象下卑弱的自己，无能为力。可是又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她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