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报
一、
正午时分,大地上的万物都如同正被架在一种街头烧烤用的劣质烤炉上炙着,炉火便是当空的太阳。不管什么都闷着气,近于熔化地绵软起来。垃圾也一样,几乎熔化作块各种颜色凑成的混合体,人们或许还能凭着暗淡和腐烂后的颜色辨别出这里原来是一片菜叶,那里原来是一个蛋壳或鱼刺。他们的味道也是一整块的,凝结进烘软的空气中,罩在垃圾桶的外面 垃圾桶里的苍蝇倒是因此而活跃起来,嗡嗡嗡地唱着它们自以为愉快的旋律。和苍蝇一起活跃着的,是一个老头儿。在这个一天里太阳最闷热,那种窒息的味道也最浓的时候,他围绕着那三个垃圾桶打着转,仿佛在寻找什么宝藏。
他穿着一件二十一世纪再没有“正常人”穿的蓝布褂子 匆匆过路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在找什么,或者以为他是一个为生计所迫的“拣破烂儿的人”。只有集中注意地看了他一段时间的人,才会发现,他不时地,将一些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东西放进嘴里,再咽下去……
老头儿终于停下来了,他走到树阴下面去,靠着比空气更炽热的树皮坐了。不远处的一群孩子,并不在意炎炎的烈日,正玩得起劲。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女孩,在那一群孩子里,十分地醒目,那红色很热烈 “红云……”老头儿的嘴里忽然念叨起来,似乎是这两个字
二、
红云诞生在一个农家小院里,她出生的时候,天边铺满了无边的朝霞,老头儿那时候还是个粗莽而有活力的农夫……虽然他也有一种乡野之人大都有的粗鲁,然而在乡下,又不能不说他是“摩登”的 红武汉治疗白癜风医院云诞生时还是清晨,而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三、
红云实在讨他的喜欢,他真是兴奋极了。仿佛那个襁褓里小小女娃儿的尿布都是用香水喷过了的……他给她洗尿布,给她洗澡,给她换衣服,做父亲的该干的,不该干的,他都干了。红云也并不是白白享受他的宠爱,很快,她便给了他第一个回报,在中午他将一口甜而稀糯的粥饭放入她小小的口中的时候,她那乖巧的小嘴突然甜甜地叫出了一声:“爸爸!我还要!”……为了这声呼唤 在乡下能有这样的父亲,不能不说红云是幸运的。然而父亲,还有她自己,都认为她的命不好 从此,他觉得红云可怜,也更加地疼爱红云了,家里最可口的食物,最保暖的衣物,几乎成了红云的专利,他还总是喜欢给红云买鲜亮的红色裙子穿,看着小小的红云在院子里一朵红花在风里一般摇曳。人们倒是常常见他,衣衫单薄,或是饿着肚子干活 红云叫“爸爸”的时候北京治疗白癜风多少钱呢还是中午,而现在却已经是下午了。
四、
今早的天空,也有朝霞。
夏日的天空总是变化多端,阴云突然集聚在天空,人们还来不及享受它们带来的凉爽,便已经尝到了它们的威力了……雨点密集地,狠狠地砸在地上,仿佛一刹那地上多出了许多怪物的眼,盖博士盖百霖哪个药物有卖慢慢地睁大,再慢慢连为一体 树在一瞬间被湿透,从里到外 那个红裙子的小小身影,早跑回了自家门前,回头张望了许久,消失在门背后。然而不久,她又跑出来,打着伞,手里还拎着一把伞,她举起它:“老爷爷!给你!”她清脆的声音盖着雨声叫道。
“呵呵,”老头儿痴呆地笑了两声,看着消失在雨里的红色背影:“红云……”
这个小女孩,并不是红云,但她所做的,正与几十年前红云所做的一样 红云送伞的时候,还是下午,而现在,已经是黄昏了。
五、
雨一直下,直下了两三个小时。
太阳忽然又露了脸,仿佛想趁着这最后的机会,给人们一点儿最后的余威。
一把伞在真正的暴雨面前算不了什么,就如一身防弹衣在一个炮弹炸开在身边时没有任何防护作用一样。
太阳的余威再不能影响到老头儿了,他仿佛与太阳对抗似的,仍在瑟瑟发抖着。并重新回到了那三个垃圾桶旁边。
黄昏是一个让人心碎的时刻。
红云在那个黄昏心碎,他也一起心碎。那一年,红云恋爱了。那一天,红云的男友忽然入狱,那一天的黄昏,他们发现,那个人,原是一个杀了人的潜逃者。
那个黄昏以后的事情,似乎就都不那么明了。他不记得红云以后怎么样了,他身边的各种东西,似乎也都变了形态,对他显现出一些平日看不见的形状。千变万化,光怪陆离地……他的名字逐渐被另一个称呼所代替,人们都叫他作“疯子”,他也忘却了先前的名字。
红云还在么?她真的还活着么?
“红云……”老头儿痴傻地向路人笑着,一边将垃圾桶里有着骨头和肉的东西塞进嘴里。
过路的女人被吓了一跳:“天,这人……”
她旁边的另一个女人,盘着蜂窝一般的发髻,涂抹着血红的嘴角轻蔑地上扬:“呵,别理他!一个疯子……”
“你们小区里怎么还让这种人在这啊?”过路的女人表示不满。
“哼,”蜂窝头的女人撇了撇嘴,摇了摇手里拉着的男孩的手:“儿子,去!叫那疯老头儿别胡闹了!”
孩子似乎得到了一件很有兴趣的娱乐,立即冲锋一般地跑过去,向着那垃圾色的腰背上施展开了拳脚:“去!去!快滚!”
老头儿如同受了惊吓的刚出生的兽类,立即离开垃圾桶躲到树后去。
孩子很有成就感地回到母亲身边。
“我的儿子,真是好样的!”蜂窝头表示赞许。
六、
红云懂得回报的时候天还亮着,现在,天是已经黑下来了。
老头儿吃力地移开他的小棚 “红云……”老头儿叫道,一点温黄的液体折射在他眼底。
那温暖的窗里,蜂窝头的女人正边看着电视边将一只肥硕的虾塞进嘴里,既而对她的女伴滔滔不绝:“他老早就疯了,一向很自私的,为了自己,总是和我们吵架,我们把小棚子给他住,已经很不错啦北京中科白殿疯医院在哪!还到处拣垃圾吃,真是个疯子……”她又更自豪了一些:“我儿子从来都不叫他作‘姥爷’的!叫他他也不应,只有踢他两脚最管用……”
阴暗潮湿的棚子里面,老头儿裹着一身的阴暗潮湿倒进了角落的小床里。
七、
五十年后。
太阳再次升起,垃圾桶旁已不见了拣垃圾吃的老头,却有一个老太太忠实地接替了他的位置。
两个男人走过路旁。
“这个人……!”其中一个男子惊道。
“呵,别理她!一个疯子……”另一个男子答到,嘴角划起轻蔑的微笑。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