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命

青66

  放假回家总是一件颇令人兴奋的事情，对于在学校里待惯了的我来说。但这种兴奋能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三五天待在家里尚感到舒心，三五周就已不行，往往会有一种逃回学校的强烈冲动。

  这次同以往差不多。刚回家那会儿，北京白癜风手术什么都是好的，饭菜吃得香，睡觉也塌实，早上可以睡得晚些才起，而不会有人奇怪地扫自己一眼。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一样，除了街坊一户人家的那条黑狗一直没有出现。当然我也没怎么在意，偶尔想到也只以为天太冷它不敢出来，很快就把它给忘了。

  在我印象中， 那条狗是我所见过的草狗当中最漂亮的，除了那条畸形的球状尾巴。它长得有点像那些牧羊犬，全身的毛都是黑色的，除了胸部和脸上一些地方是白的，这样黑白相间显得这条狗很有灵性，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它平时很谨慎，会开门，会替周围几条街的邻居门看门，也会挨家挨户地串门蹭饭吃。尽管我有些讨厌它的贪吃，但我和大家一样，觉得它是条好狗。

  这条好狗现在没有了。

  刚回家的那顿晚饭餐桌上，妈妈把关于它的最后一件事情告诉了我。她看着我吃剩下的肉骨头，说：“要是那条狗还在这儿，这些东西就可以给它吃了，可惜。”她的语气，像是在讲一个秘密，但是不带什么感彩。

  “好好的一条狗就这样被吃掉，哪有这样的道理！”爸爸愤然地说。

  “那狗怎么了？”既然提到了，我也就问了一句。不过即使他们不告诉我，我也大概能猜出一二：狗的下场无非就是那么几种，而死是最终的、必然的结局，其他问题无非是关乎怎么死的，是风光大葬，还是一块一块给人吃掉。

  “让人吃了”，妈妈说，“都养了八年了。”

  毫不意外的结局，只不过来得突然了些。

  “那天白天它在老陈家门口，突然倒在地上翻滚，大家还以为是它身上又痒了，实际上是药劲儿上来了。然后一辆摩托开了过来，老吴（狗主人）大声提醒那个摩托司机别轧死了狗，结果车上另外一个人把狗一把抱了就上车跑了，追都没来得及！”妈妈讲这个的时候似乎精神了许多。

  “哪有这种道理！”爸爸依然愤愤不平。

  我没有觉得很难受，但是我以为自己会的。这就和从小把我带大的外婆死的时候一样，我觉得我应该难受，但事实上却没有，一点都没有。也许我从小就缺乏对生命的敬畏，一个声音说。我一定要难受！我怎么可以不难受呢？我知道，那是道德的声音，它所代表的媚俗正试图再次逼我就范。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上，他的脑袋周围血肉模糊，在他白色运动衫的映衬下像一朵盛开的花，一朵热烈的花！我能看到的这半边脸完好无损，但是他的眼睛在哪儿？他已经死了，是被车撞死的！我觉得难受了，但是我不认识他！白癜风308治疗我只是觉得，他不应该这样死去，以这种方式，任何人都不该。

  小黑也不该，虽然它是条狗，我小舅家的狗。

  它的头血淋淋的，但是它仍然爬过了马路，伏在主人脚下才死去。表姐在哭！她在为她家的狗哭！她是小黑的耶酥，但她却对小黑的死无能为力。狗会不会上天堂？当他说“起来吧”的中科白癜风抗复发治疗时候，狗会不会死而复生？

  去给小舅拜年的路上，妈妈很兴奋地告诉我他家那只胖胖（狗名）产了七只崽子，很热闹。不过现在已经只剩下一只，其余都被送出了家门。胖胖同意了吗？她的儿女们以后会不会？呸！这罪恶的念头！这个想法遭到了拼命的排挤。

  妈妈也跟小舅说了那条狗让人给吃了的事情。

  “他们肯定用了。”小舅肯定地说，仿佛是一个专家。捕狗的专家！

  圆圆（小狗名）一声不响，小舅说还没到叫的时候。——小舅又说胖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很会叫了。

  “它一天到晚只知道闷着头自己玩。”小舅说。——妈妈以前也这么说过我。

  圆圆把我的鞋带给解了！我拍了拍它的脑袋。胖胖大叫起来，朝着我叫。表姐踢了它一脚，它还在朝着我叫。我留意到胖胖的尾巴从我们进门开始就一直下垂着。

  “人家说这是七星狗，因为一胎生七个实在难得”，小舅说，“来要狗的人很多，现在还有人一直来要圆圆。但是她要它，不肯送人。”他看了表姐一眼。

  “你现在把它送掉吧，我不要它了。”表姐走进卧室去看电视了。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送得出去啊？养不活了。”

  胖胖躲进了窝里，眼睛一直看着圆圆。

  我们要走了，胖胖的尾巴晃起来了。它朝着我们大叫，还咬我的裤腿，作挽留状，并且一直送我们到了大路上。圆圆还在屋里玩。

  我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混乱的梦。我梦见自己亲眼目睹了街坊家那条黑狗被人抱了去，我把抢车的人拉下车来， 发现竟然是小舅。我看见圆圆和他的姐妹，表姐上去就是一脚。圆圆满头鲜血，伏在小舅脚边。胖胖在远处看着圆圆，尾巴下垂着。她朝表姐叫，咬她的裤腿。汽车！耶酥！“起来吧。”他说。他爬起来了，我看见他的眼睛了。可是狗呢？

  一直到假期结束，我都没见过老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