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记（一）_0

三倒四四

   
   
    变身记（一）
      
   
    他在一家速食店门外的玻璃窗前怔怔地看着窗户,并非想透过窗户看见里面的什么,只是看着拥有反射能力的窗户所映照的形容枯槁的与自己有八成像的中年人:头发一缕一缕地含杂着难以名状的污秽物粘在一起,萎靡地盘踞在头上;脸上也覆盖有类似的污秽物;胡渣像细针一样扎根在理所应当的部位,只露出针尾一部分;衣衫褴褛,身无分文,总体看来,与真正的乞丐毫无二致.他极其怪异地笑了笑----委实不是笑,只是在惶恐状态下稍稍地扯动面部肌肉而已,微乎其微,几乎连自己都难以察觉,可是镜子里的那个人正按部就班地与他做同样的动作.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又或者在意料之中,只是他莫敢承认而已.而在他意识的某一部分已经逐渐认同镜子里那个人的确是他自己,而且这种认同正在以无法估量的速度席卷他的整个意识体系.于是他设法逃离自身意识,尽管他知道这是徒劳,抑或根本在无理取闹.当然,他始终无法摆脱镜像的科学原理,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镜子里那个人毋庸置疑就是他本人.
    放弃了与自身意识的争辩,他开始歇斯底里地在记忆中搜索,像一个临去盛宴的贵妇人遍寻自己遗失的化妆品.他千真万确是一家装潢公司的销售部经理,就这一点他笃定.现在正在一个素未照面的城市公干,与一家新成立的玩具厂洽谈合同,而且迫在眉睫,正面临困境的公司急需这笔钱周转.所有记忆都原封不动地像往常一样存在于他的大脑.可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眼下这副模样,与其说是忘了,毋宁说是被别有居心的人洗过脑.任凭他抓破头皮,那部分记忆至始至终都隐没在某处，或许正对他的困惑说三道四、嘲笑不止。此时，不容他再纠缠下去，速食店的保安正凶神恶煞向他走来。他们并不想去招惹他，因为乞丐浑身散发着恶臭，像病原体一样让人望而生厌，但他现在正影响着客人的食欲，进而在某种程度上降低店里的营业额，对此，他们不能袖手旁观，至少他们还拥有对自己职业的忠诚。
    他在保安的推搡下离开了那家店，这让他莫名伤心。曾几何时，他还盛气凌人地指使自己公司的保安干同样的事。如今那个乞丐的诅咒正在让他倍受煎熬，他总是对佛家“因果循环亚急性甲状腺炎是否容易误诊”这一说持有怀疑，曾一度以为那只是悖论，因为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坏事做尽的人仍安然无恙地生存在这世上，并且在一些圣洁的地方大张旗鼓地暴殄天物。可现在祸到临头，他的思想便像被风卷残云一般销声匿迹。“这是报应。”他敬畏地看着天空如是说，他相信这是满天神佛对他的惩戒。
    曾经腰缠万贯的他从未想过饥饿会困扰他，公司的食物他从没正眼瞧过，并多次向上级请示换掉那些该死的厨师，而现在他多么渴望一碗毫不起眼的白米饭，因为饥饿正在折磨他，在对他的挑三拣四施以惩罚。他并非怙恶不悛之人，只要对他稍加提点，他会虚心接受并改过自新，可现在乞求上苍的原谅并不合时宜，饥饿正在加剧他的痛苦，他得想办法先解决燃眉之急。
    城市总有一些角落因为被遗忘而与这些乞丐惺惺相惜，他们同病相怜。
    他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来到了一条街转角处，他蹲在那里，发自内心的痛苦让他看起来的确是需要可怜的人。但周遭的行人对他冷眼旁观，丝毫不以为意，有些人投来鄙夷的目光让他不寒而栗。这样的眼神与他之前看待别的乞丐的眼神如出一辙。他曾对那些乞丐恨之入骨，他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们有手有脚，足可以找份工作自食其力，而如此低三下四、摇尾乞怜的行为绝不能姑息并受到同情，可他忽略了这些现象背后莫可哪里治疗白癜风有最好方法想象的隐情，正如他现在承受的连自己也北京治疗白癜风好专科是哪无法相信的遭遇。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连一分钱也没得到，这让他彻底陷入了绝望。在此之前，虽然他承认自己已经是一个乞丐，但还是抱有一线希望以为老天只是对太略施惩戒，然后便会宽恕他的罪行，可饥饿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这些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他根本已经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沦落为真正的乞丐。可能他前世就是乞丐，甚或今生也注定成为乞丐，而这一切均是鬼斧神工，浑然天成。
    诚然，他是一个在商界打滚十几年并且取得成功的销售部经理。此前对一切的唯唯诺诺来自于他的经验，他深知对一些无法撼动的力量需要识时务的妥协，但当自己受到威胁时便要大无畏地奋起反抗。所以，他此刻抖擞精神，他要回到他寄居的酒店，那里有他的财产、他的工作、他的身份，只要回到那里，他会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并且会像以前一样付之一笑然后将之遗忘。至于他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解释为灵光一闪也未尝不可。
    倏地，他回到酒店门口，而怎样抵达这里就如怎样变为乞丐一样被洗去了记忆。理所当然，他受到了与在速食店门口同样的待遇，保安人员与他刚来时判若两人，而前前后后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少时，平静的城市某一处亮起了火光，浓烟从火焰上升腾，似鬼魅样张牙舞爪地吸引人们的注意。“是个乞丐干的”，“大概是个疯子”......小范围的躁动随着火焰的消亡沉寂下来，他失望的看着地上的灰烬。他除了想引起周遭的注意，告诉他们他是一个“存在”之外，他更想警察把他抓走，他会向他们禀明一切，在警察的帮助下，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酒店并夺回他经理的身份。但他现在偃旗息鼓，他害怕被当作疯子抓进疯人院，人们不会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乞丐说的话。人们漠视他，避之惟恐不及。其实只要有人肯理睬他，他或许能以自己出类拔萃的说服力说服那个人帮他，可终究连一个想多看他一眼的人都没有，人们对诸如他这种人司空见惯，匆忙行走之际又有谁愿意去搭理一个乞丐呢？
    希望还锁在潘多拉的魔盒里！
    蓦地，一个娇弱的小女孩出其不意地在他面前放了一个汉堡包，然后被一个看来深谙世道的老女人带走，并被告知他是伪装成乞丐的骗子。小女孩恍然大悟地向他扮了个鬼脸，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乞丐何时同骗子混为一谈他不得而知，这种想法倒曾一度占据他的心理。他也深以为然，总觉得那身肮脏不堪的衣服里面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必然是一些令人发指的勾当。但现在发生的事正与他自以为是的揣度背道而驰，而承受这一过程的人始料不及竟是他自己。
    自从他变身成乞丐（在旁人眼中更像是骗子或疯子），他的思想便开始进行革命，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他并不执拗地去遏止，任其泛滥成灾，像是接受宗教的洗礼，痛苦是有的，但他也希望能够一尘不染地在现实世界里重生。至于以后还会不会再度与麻木不仁的人同流合污，他此刻无法未卜先知，只想尽快完成这一过程。
    醒来的时候，他在洗漱台的镜子面前仔细地检查自己，他要再三确认这是否真的只是个梦。他拉扯自己的脸皮，做怪样子，掴自己的脸感觉那微妙的现时世界里的疼痛   十月的阳光依旧刺眼，但失却了温度，透过纱窗零碎的撒在地面上。他静默地望着窗外，如果外面的世界有乞丐在乞求怜悯，他会毫不犹豫地慷慨解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