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我的根成叔

我好想哭

  　　

  　　

  　　

  题记

  　　

  我们在地上所行的，上帝已在天上记下了。

  ———米兰·昆德拉

  　　

  　　

  一

  根成叔死了。

  听说根成叔是死在去菜地的路上。

  听说是一个冬日的清晨，根成叔就倒在离他家菜地不远的一个田埂上。

  听说根成叔是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

  听说根成叔死的时候怀里还揣本《圣经》，可根成叔大字不识一个。

  听说当时根成叔是挑着一担尿，一不小心被脚下的一根草绊倒，就……

  听说根成叔死后不到一个月，村子里的茅厕就黄汤四溢、臭气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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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当年算命先生给根成叔算命，说他命薄，如娶个贤妻也许会活个四、五十年，如遇个泼妇，或许熬不过三十。可根成叔与他那个号称“河东一声吼”的母老虎打打闹闹了四十多年，竟安然无恙，谁料想，到头来一根纤弱的小草就要了根成叔的命。

  根成叔一辈子生了五个光葫芦，记得小时候，根成叔常常用两个粪笼担子挑着五个光葫芦从南门洞里出来，一头三个，一头两个，个个手里都抓着一个烧饼，根成叔憨憨的笑着，脑门上的汗珠子顺着脖子往下滚。村里人说这个五个光葫芦个个都是白眼狼，稍微大些，就和母老虎一条心的整治根成叔。逢到根成叔与母老虎开打的时候，这五个光葫芦就接成团抱腿的抱腿，抓胳膊的抓胳膊，活像康熙当年战鳌拜，根成叔害怕伤着孩子，不敢动弹，结果可想而知，虽然母老虎嚷破了天，可根成叔却早已是血迹斑斑。

  听母亲说，有一年，村子里卖地分钱，每人1500，根成叔开的会，根成叔家里八口人，根成叔喜滋滋的领了12000元，可谁想，根成叔刚迈出村委会的门槛，母老虎就和五个光葫芦一轰而起，把根成叔压在麦草堆上，一把就从根成叔的怀里将钱夺去，临了母老虎数了500元钱扔在根成叔的脸上，“呸”的一口“便宜你了”，便扭着花屁股领着五个光葫芦扬长而去。

  　　

  三

  　　

  根成叔一辈子盖了十二间大瓦房，娶了五个儿媳妇，抱了十个孙子孙女，其中六男四女，可谓儿孙满堂，功成名就。可人们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根成叔的棺材前，五个光葫芦、五个儿媳妇，十个孙子孙女为如何摊份子埋根成叔，吵的是四邻不安，唾沫星子几乎要淹了人，可怜根成叔八十九岁的老母一个人木然的坐在灵位前，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四

  　　

  说到根成叔的老母，村里人就说这娘俩有病，与其说是母子俩还不如说就是俩口子，又有人说，根成叔和母老虎之所以经常打架，多半是根成叔的老母吃母老虎的醋使然。当时我并不懂这些，长大以后，才知道这叫恋母情节。

  根成叔三岁上死了父亲，母亲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根成叔养活大，虽然当初有许多人鼓动其改嫁，但她却一直没有再婚，就这样，这种对已死丈夫的感情就生生的转嫁到根成叔的身上。小的时候，每到黄昏，村前村后都能听到根成叔的母亲呼唤着根成叔的小名“巴槽、巴槽”。长大以后，虽然根成叔成了家，但大多数情况下，根成叔是和他的老母睡在一起的。

  　　

  五

  　　

  根成叔一辈子就是受苦的命，在我的记忆里，根成叔好象整天都在担尿种菜。包产到户那年，根成叔家里包了四亩地，天还摸黑，根成叔就开始担尿浇地了，不到一星期，根成叔就把村子里的公厕刮了个底朝天，接着，根成叔就开始瞄上邻家的茅房了，不几天，村子里多数人家的茅房也叫根成叔给刮干了。这麽以来，村里人不干了，纷纷指责根成叔，甚至有人还告到村委会，要求制止根成叔担尿浇地，原因是根成叔有一块地靠近村子，根成叔将屎尿浇的太重了，黄腊腊一片，臭气熏天，过去村里人常常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开老碗会，现在早已是人去树空，只剩下一只老乌鸦。

  　　

  六

  　　

  根成叔的尿虽然熏人，但根成叔的菜却种的水灵，城里人就爱买根成叔的菜，说是环保，是无公害蔬菜，我常常想如果那天买菜的人去根成叔的菜地里走一趟，回来绝对会大倒胃口的。

  　　

  七

  　　

  根成叔一辈子做的最让人称奇的一件事，就是根成叔在有生之年竟然信奉了天主教。听说有一回，根成叔担尿路过村子里的天主堂，恰好教堂里放音乐，根成叔虽然不懂音乐，但觉得很是好听，挑着尿担子足足的站了十几分钟，竟然没有觉得一点儿累，而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听根成叔说，他在音乐里竟然看到了自己已经死去多年的父亲，根成叔暗暗称奇，回去就洗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去了教堂。

  从此以后，村子里的人就说，根成叔成了有“主”的人。

  　　

  八

  　　

  听说根成叔出殡那天，教堂里的牧师提出要把根成叔经常揣的那本《圣经》放进棺材里，可根成叔的五个光葫芦坚决不让放，白癜风能植皮吗说是会坏了他们家的风水。

  听说根成叔的坟地本来是与自己的老母挨在一块儿的，可白癜风早期图片儿童母老虎坚决不让，结果根成叔孤零零的一个人被埋在一边，好在离的不远。

  听说根成叔的老母整整在根成叔的坟前哭了三天三夜，拽也拽不回。

  听说母老虎不久就死了，五个光葫芦依旧大吵了一场。

  　　

  九

  　　

  另外还听说，咳！还是不说了，让根成叔安息吧！其实对根成叔他们这些有“主”的人来说，去天堂本来就是件梦寐以求的幸事，只不过不知道，天堂里会不会有菜园子？根成叔还会不会继续担尿？

  　　

  　　

  后记：虽然我想极力的为根成叔的一辈子添上一些亮色，但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没有做，因为根成叔的一辈子就是这样，或许太平淡无奇了，但却是真实的生活，没有矫饰，没有虚妄，不能否认在中国大多数的农村里，像根成叔这样无声无息的劳作一辈子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但愿我的描述能够勾起大家关于农村的种种联想，让人们在滚滚红尘的都市里呼吸一些乡野的原始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