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丢了

死磕野兽

   
   
    我把自己丢了
      
   
    　　
    佳佳睡中午觉醒来，眼睛涩涩的，他用力地揉了揉，就看见丝丝缕缕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探过头来，幻化成一条条飘移着的带子。带子里有许多星星似的小东西游浮着，却比小星星多了些活泼。佳佳凝神看了一小会儿，笑容就浮上他的嫩嫩的、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他也许在想，顺着这光柱爬上去，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他试着扑过去，扑在一束带子的圆形终点上，那带子却突然不见了。爸爸就在他的旁边，也早醒了，乐呵呵地看着小佳佳。
    佳佳说话了：“爸爸，咱们起。”声音里有一丝倦意。
    爸爸一抬头，没见他如何出力，就坐了起来，身上的毛巾被滑褪下去，两只手直伸过去，一把抱住佳佳要吻，佳佳也就顺从了他。于是红扑扑的脸上现出了两个湿湿的印痕。爸爸却偏了头，用手指指脸，佳佳明白爸爸的意思，得意地笑笑，也用嘴亲了一个。
    佳佳收拾停当，家里的挂钟恰好敲了四下，一支长长的指针又指向钟的正中央，佳佳很兴奋地嚷嚷：“爸爸，爸爸，到了，到了。”一边喊，一边用手指着桌上的挂钟，要去开电视。
    这是佳佳的规矩，这规矩是爷爷告诉他的，当长针指向正中央时，少儿频道的动画片就开播了---《西游记》、《蓝猫》、《风尘小游侠》等等，佳佳能说出许多动画片的名字----但爷爷也告诉他，要另一支短针指向旁边8的时候才行，但这时佳佳已经在看电视或者在玩篮球，况且7呀8呀，十分难记，佳佳听爷爷说，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并不记在心里。
    爸爸说：“不是现在，佳佳，要那支短针指向这里，”爸爸用一支长棒指着一个地方，“才有动画片的。”
    佳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对爸爸是向无好感的，因为爸爸总是不让他看动画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骗人吗片，他说：“爸爸走了，我看电视，爸爸不走，我不看电视。”
    爸爸说：“爸爸不在，佳佳也要少看电视。”
    佳佳四岁了，属蛇的。有人问佳佳，佳佳总这样说。但爸爸问起，佳佳偏不说，而且要噘起小嘴，眼睛一翻一翻的。但是，当爸爸答应带他到外面玩滑梯时，他就会非常顺从地叫“爸爸，爸爸”，叫得十分甜。
    　　
    　　
    佳佳又看见那架蹲在那里不动的滑梯了，他立时兴奋地大叫：“爸爸，就是这儿，就是这儿。”他从车座上立起来，两只手拼命地向前探，摇摇晃晃地像玩杂耍，把爸爸吓得什么似的，“快坐下，快坐下。”爸爸喊，车子摇晃了几下。
    这是一个街心的小广场，健身器材和佳佳的滑梯集中于广场一隅，周围是绿油油的草坪，草坪上几只花斑的羚羊或昂首，或低头，但只是立着不动，广场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喷泉，几个孩子经常在喷泉的栏杆上爬进爬出。
    这里是小佳佳的乐园。他跑到滑梯那儿，上面已挤满了花花绿绿的小朋友，他挨在一个小女孩儿的后面爬上去，他并不是一步一步地爬，他是跳跃着的，手扶着护栏，用力地一阶一阶地跳跃着，后面有更大的孩子在催促：“快，快”小佳佳脸色有些红了，他闪到一边，让他们飞似的跳上去，然后一溜烟地滑了一下，只留下一片沙哑的笑声。待后面没了催促的孩子，小佳佳才跳上去，却并不急于滑下来，而是用手攀住了滑梯的横梁，整个身子悬起来，在空中摆了几下，玩杂技似的，嘴里还炫耀着：“爸爸，你看我。”晃摆了几下，才顺着光光的滑梯直溜下来，脚一沾地，就立马站起来跑开去，小臂一晃一摇的，嘴里呵呵地笑着，跑到爸爸的身边，骄傲地仰起头，说：“爸爸，你会？你会？”
    几个大些的孩子攀上爬梯，在上面和地上的孩子玩着弹球，小佳佳有些向往了，也去攀爬。他是停停爬爬，爬爬停停，但终于爬得很高，头已伸到爬梯的最高一杆去，却仍没有停的意思。爸爸的目光是望着远处的，远处的商贩、小店、来往的行人，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女人向这边走来……爸爸偶一回头，看见小佳佳已在爬杆的最高处了，立时吓得什么似的，急急地奔过去，手伸起来，似乎想抓住小佳佳的衣服，却怎么也够不着，小佳佳看着着急的爸爸，嘻嘻地笑，身子向外弓出，手和脚立时白癜风偏方快绷得紧了，一边做着危险的动作一边笑：“北京最好的白癜风医院地址爸爸，爸爸，看我。”爸爸手伸向空中，大蜘蛛的两只长腿似的挥舞着，说：“佳佳，快下来，危险，危险。”脸涨得通红。佳佳慢慢地往下爬，待爸爸的手能够得着佳佳的脚时，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扛着摄像机的女人将摄像机对准了爬梯，小佳佳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个奇怪的人和这个奇怪的机器，呆呆地有些发愣，在上面的几个大孩子已经在叫嚷着了：“拍我，拍我。”还做出各种怪异的手势，一个孩子用双脚勾住爬杆，身子倒垂下来，双手挥舞着，“拍我，拍我。”摄像机却转了方向，去拍滑梯了。于是他们全都奔下来，跳跃着去滑滑梯。呆了的小佳佳这时才缓缓地爬下来，奔到爸爸身边，仍是莫名其妙地看着。
    爸爸问扛着摄像机的女人：“这是拍什么呀？”
    女人说：“拍一个广告片。”
    爸爸就怂恿小佳佳去滑滑梯，但一些大孩子们奔来奔去，转得风车似的，小佳佳有些怯了，爸爸一心要小佳佳上电视，连拖带拽的，把小佳佳叫过去，滑了一个，女人也拍了。爸爸一幅心满意得的样子。
    小佳佳并不喜欢，他跑到一边去，看了一会儿，便爬上马鞍，他并不知道那个女人在干什么，他只要自己快乐。他摇晃着马鞍，开始只是缓缓的，但小佳佳用力地摇，小脸都红起来，马鞍就愈发地动起来，晃得仿佛整个小广场都动荡了，混合着小佳佳快乐的笑声。女人被吸引着，又将摄像机对准了小佳佳，小佳佳好奇地看着这个黑色的机器，眼里满是惊异，手脚便停下来。女人笑眯眯的样子，说：“来，小朋友，再摇一摇。你摇得挺好的。”小佳佳只是不动，怯怯地要下来，爸爸连忙跑过去，扶好了他，说：“小佳佳，乖，再北京哪个医院治疗白癜风治得好摇几下。”小佳佳就摇起来，手和脚用足了劲，小脸润润的，便似西边将落的太阳般，笑声更似那朵朵飞散着的云霞，直撒入四面八方去了。女人蹲下身子，摄像机滋滋地转着，一群孩子艳羡地在对面做着各种奇异的动作，打着各种怪异的手势。
    西边的红霞也渐失去了光彩，只有一片模糊的灰白色，如鸽子的肚皮一般。整个下午，爸爸都被一种快乐的情绪支配着……
    　　
    　　
    回到家，天已完全暗下来，只能隐约看见鸽群在灰白的夜空中斜掠过去的身影。爸爸一进门，就骄傲地向妈妈和奶奶宣布：“佳佳上电视了，佳佳上电视了。”
    家里亮了灯，是那种煞白煞白的日光灯管，电视被打开的一刹那灯管暗了一下，但立刻就恢复了原状。电视里闪出几个光屁股的娃娃，晃来晃去，最后晃作了一种洗浴露的名字。小佳佳不喜欢看这些，他要找《猫狗》、《猫和老鼠》之类的动画片，他已经能熟练地纵那个黑色的摇控器，电视画面不停地闪烁、变黑，变黑、闪烁，直到电视上显出几个卡通的人物，小佳佳才欢呼起来，眼睛像被什么吸引了，再不向旁边转动。
    爸爸在向妈妈和奶奶讲述下午的经历，神采飞扬，他快乐的声音弥漫在院子里，间或是妈妈和奶奶的一阵笑声。小佳佳扭头看了看，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有些着急了，立时叫了声“爷爷”，但他马上想起，爷爷并不在，爷爷回老家了，小佳佳又喊：爸爸。但爸爸并没有听见，他正眉飞色舞地说话呢！小佳佳有些慌乱，又终舍不得电视上的小人，就那么焦急又无奈的坐着，眼睛一瞬也不瞬。小孩有小孩的快乐，大人有大人的欣喜，他们的精神世界本来就不在一块。
    就在这当儿，电视闪了一下，灭了，日光灯了一下子失了光泽，屋里突然间变作漆黑的一团。外面有人说：“停电了，停电了。”
    小佳佳的世界里一下子变得只有黑暗，他甚至看不见自己，一阵从没有过的恐惧涌上来，他“哇”地一声，哭声便倾泄出来，小孩儿的哭总是来去自如的。他从沙发上滑下来，但是他看不见自己的脚，他伸出手，却不知道自己的手去了那里，也看不见自己的衣服，他大哭着，向屋外喊：
    “爸爸，我把自己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