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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 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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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9-10-29 03:32:2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断 桥
      
   
    他以为在老家会更有安全感,能睡得踏实些,但这一天一夜,还是没怎么合过眼。夜里,眼皮像缀了块石头,但脑子比冰水还清醒,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好不容易迷糊了一会儿,又一个噩梦赶着一个噩梦,醒来一身黏糊糊的冷汗。早上起来时,脑袋肿胀得厉害,尖细的疼痛钢针似的扎进头里。想起今天要回城里办离婚手续,他的头更疼了,仿佛要裂开。
    最近,他一直感觉心头有根弦要断了。那根弦像条弹簧丝,以前有时松有时紧,但都在伸缩系数范围内。近两年来,却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没有松的时候,他时常觉得再这么紧下去,脑子里就会嘣的一声,断成两截。
    四十出头儿了,在这个大城市也待了二十多年,却连套房子还没有。老婆没什么学历,也没特殊技能,从原来的工厂下岗后,一直闲在家里。全家老少只白癜风可不可以根治靠他一人支撑着,多年来,他常梦见自己像木桩一样渐渐下沉。
    80年代末,他大学毕业,分到了一家事业单位。最初两年,他把工作当做生命,领导安排的事都接了下来,保质保量地完成。但年终评先进,唯独他是两手空空,其他人,哪怕是平时最懒最没成绩的也都戴了一顶先进的帽子。他这才发云南治疗白癜风的医院现,自己耿直的性格在这里是个异类   心眼太实诚,他明白自己与经商无缘。两年后,他进了一家刚起步的民营企业,那里的人际关系应该没那么复杂,也不必看谁的脸色行事   他知道再这样继续下去,根本看不到什么光亮,就听从朋友的建议,买了七八万块钱的股票,开始还赚了点,最近几个月被死死套牢,赔得昏天黑地,更没光亮了。老婆之前就和他三天一吵两天一闹,听说股票的事后,闹死闹活地非要离婚。他这才发北京最有名的治疗白癜风医院现,老婆早就在外面有了人。他胸膛里腾起一团火,烧得五脏像焦炭。女儿明年就要中考,他担多维立体精准白癜风治疗方案心离异会给女儿造成阴影,但也没办法。
    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他笼罩在强烈的失败感里。一股幻灭的烟雾渐渐在心间升起。他木然地坐在开往城里的汽车上。
    到了城里,他先回住处拿点东西。老婆早已搬到了情人那里,小屋子乱糟糟的,一片冷清。墙上斜挂着女儿小时候的全家福,镜框玻璃已经碎裂,裂纹呈放射状四射,一家三口乐呵呵的笑容似乎也被割裂开来。他看着看着,鼻腔内涌起一股酸流。
    他离开住处,踏上人行天桥,要到马路对面坐车。一个月前,这座天桥的主桥出现了裂缝,管理部门临时用脚手架搭建了一根支柱。最近,他一上这桥就有点发憷,想像着自己走到那儿刚好断裂,摔在马路上脑浆涂地。
    他小心翼翼地迈着脚步,还没走到主桥,就听到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同时脚下感到强烈的震颤。他大惊,一个趔趄,差点儿瘫倒。抬头张望,他发现这座天桥的主桥果真断了。断裂的桥面耷拉下去,其中一头搭在一辆高大的重型卡车上,上面巨大的集装箱倒向右侧,把卡车坠得整体右倾。断桥的另一头砸在一辆小轿车上,几乎把车厢砸成了铁饼。地面上躺着两三个人,其中一个在挣扎着坐起来。卡车和小轿车的车厢里向外流着红色的液体。
    他惊恐地转身跑下桥。站在路边呆呆地望着事故现场。马路上的车辆一会儿就堵成了一条龙,只见头不见尾。
    天桥事故的场面就像一只蜘蛛,紧紧地把他裹在蛛网里,无法挣脱。一看见天桥,心就怦怦直跳。
    连天桥都不安全,更不用说公路了。登记离婚的地方在城市另一头,他决定改走水路。
    他登上一艘轮渡,坐在船头的甲板上,定定地望着江岸高高矮矮的楼房,好像在遥望另一个世界。
    “看!爸爸,那座大桥多雄伟啊!我要拍个照!”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年指着前方一座大桥,着外地口音,兴奋地对一个中年男子说道。
    那座桥在前方两三千米处,横跨整条江,十几个高大的桥桩像脚一样深深地插进水中,像一条钢铁长龙,似乎牢固无比。他看着那桥,兀自嘿嘿笑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异样的目光。他看见了十多年前带着老婆和四五岁的女儿在那桥上游玩的画面,当年的笑声也飘进了耳朵。
    他沉没在从前里。前方一艘急速前行的大型货轮,对他的视网膜来说像空气一样。
    好几个游客站在船头,摆各种Pose。一阵阵闪光灯闪过。
    “啊!”有人惊叫。
    他被惊醒,抬头一看,惊恐随即爬上脸庞,呆住了。
    那座大桥刚才还好好的,此刻,一个桥桩魔术般地倒了,桥面已经断裂,下面那艘货轮似乎被砸中,倾向一侧,像无头的苍蝇般旋转,江面上腾起大片浪花。
    他所乘的渡船急速右掉头,他和一些游客失控地向左歪倒。
    船慢慢靠在岸边。
    人们平静下来后,纷纷评论着刚才那一幕。有人说刚才看见那艘货轮喝醉了般向桥桩撞去。
    他的心咚咚狂跳,瞅了半天那座大桥。蓦地,脑子里那根弦好像甭得更紧了,他感觉真的要断了。
    走到目的地时,太阳已经下沉,机关已经下班。他没有看见即将离婚的老婆,只看到十四岁的女儿在大桥那头儿兴奋地向他招手,大声呼叫:“爸爸,快过来呀!”他站在桥这端也招了招手。他望着女儿,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他想走过这座桥,忽然感到胸闷,上不来气。他做深呼吸,试图平静下来,但不管用。他想迈开步子走上去,双腿却仿佛麻木了,像一对木桩。“万一这桥也断了怎么办?”这个念头如闪电一般掠过他的大脑皮层。他的呼吸更加急促,手心开始冒汗。
    他战战兢兢地跨上去,扶着栏杆慢慢挪着。桥下浪涛滚滚,红惨惨的夕阳把水面晃荡成一条血淋淋的舌头。
    忽地感觉桥面在下沉。他心头又是一惊,低头一看,脚下的一条裂缝正渐渐扩大。他吓得赶紧停住脚步,双手紧紧地抓住光滑的栏杆。裂缝疯狂地变宽变宽,桥面的倾斜也越来越严重,他的身体也不可抑制地向下滑去。裂缝正变成一张黑洞洞的血盆大口,等着他这块肥肉……
    不能死在断桥上!不能!绝对不能!
    他上半身趴在栏杆上,努力抬起一只脚跨过栏杆,身子向外一倒,翻下几丈深的江水……
    女儿尖声惊叫着跑到桥上,瘫软在栏杆脚下,目瞪口呆地望着滚滚的浊流……
    桥面上有人停下来。有的打电话报警,有的安慰女孩。更多的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瞅着江水,面皮发紧,眉头发皱,脸上黯淡无光,仿佛戴着面具。小伙子像中年人,中年人像老年人。不久,人们纷纷散去,迈着急匆匆的步伐,生怕慢一步就会被身后的什么东西轧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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