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要晚一些。
那是初春的阳光,它足已让我恋。我希望它能逗留得久一些,我所希望的、祈祷的、牵挂的,都还不曾实现。
祖父在年前动过手术后,出院一直呆在家里休养。
其实我记得他病前的样子: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身着白衣的护士带着那张冰冷而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我想,她们应该也是凡人,只是,她们不能体会病患家属的心情,也许,她们对于生老病死,早已司空见惯!祖父当时浑身插着管,浑浊的眼睛里夹杂着浑浊的泪水;皮管里,蛋白液与化学物品,那里面带着亲人们的所有关怀和寄托,一滴一滴正流入他微薄的血管里。母亲姐妹不分昼夜轮着照顾,近来的一个多月里,在加重病房,舅爷瘦了,脸颊上的肉明显凹进去,露出宽宽的颊骨,有些凌乱的短发,还有嘴角邋遢的胡渣。我能想象,走廊的另一端,舅爷手上夹着的烟蒂,以及逗留在嘴里好久的烟圈,眺望窗外,可以不时地唉声叹气!
祖父每天只能吃些流质的东西,这让他福建白癜风医院建议您这样熬夜保护健康显得更加瘦骨嶙峋,期间我去探望过两次,与母亲帮忙为他泡脚,换下湿透的床垫。我小心翼翼地掺着他,但我必须极其小心地、尽量不让他使出任何一点力气,哪怕再微不足道,但那股力量,却足以让他痛苦长久,与此同时,我需尽可能地把盐水瓶提高,不让血液逆流;他很虚弱,讲话的声音,我几乎听不清楚甚至听不见。母亲换了热水,反复轻搓着他的脚板,岁月已经在他身上不露声息地一再留下痕迹,而我,真的很想减轻他的痛苦,可始终,我什么也没有做成!
他躺着,无神的眼睛瞪着天花板,他不时在想些什么,我想,我是知道的。泡完脚,血液循环得到流畅,既而,又渐渐沉沉入睡。
刀口愈合后便出院了,那时亲戚们都忙着移民盖新房,这么匆忙地出院,实在是再也没有任何办法,腾出人来照顾他;何况,舅母因为这笔不菲的医费,不时地看发票,不时地抱怨与唠骚,已经口出微词。我能理解,理解她的有口无心,也能理解,所有人的心情。
祖父后来一直有祖母照顾着。
我因为工作需要,却一直没有再去看过他,年底回家的时候,有些期待;我问起母亲,祖父是否好些了,能我国临床著名白癜风专家郑华国提示疾病如何防范下地走吗,能吃得下东西吗?母亲呆滞了好一阵子,嘴却瓢成一个弧,她这个表情让我便不再过问什么。年前的一个礼拜,不管城市还是乡下都下了罕见的大雪,屋檐上的积水冻成冰柱,河面上也结了冰,乡下很冷,我裹着母亲编好的围巾,提着买好的东西走往上他家的路,还不忘母亲让我带上的两条新鲜甲鱼。踩着厚厚的积雪,我不时想象:出院的祖父,应该恢复地快一些、会健康,至少,能吃得下。但想起母亲瓢起的嘴唇,我突然感觉自己的想法很稚嫩。看见祖母佝偻的身影,我迎了上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进屋,穿过厢厅,这个让我熟悉的小厢房里,黑黝黝,没有任何一点光,外面雪的刺目让我进去似乎没有一点能力辨别祖父在哪个位置,努力眨眼好久,在角落里,那里摆着的火盆正泛着星星点火红的光芒,我渐渐适应了黑暗,角落里,祖父坐着,可是却难以让人感觉他的存在,这并没有让我感觉很吃惊,可是,祖父身形一直是很强壮的。世人,都抵不住病魔的折磨。我眼眶红了红,轻轻唤了声,他极慢地,几乎是机械地回过头,用很陌生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他的这个眼神,让我惶恐却久久地伫立着,而想不出下一句更好的对白,良久,我看着那个小小的轮廓,说,我给你做碗汤吧。祖母告诉我,出院后,他仍只能吃流质的食物,我燃起灶里的火,那升起的烟熏,呛得我泪流满面,用手抹掉脸颊上的泪,继续往灶里添柴,祖母没有忽视这个举动,哝了哝嘴,说,我来吧。一边熬汤一边和祖母唠叨,水沸腾开的时候,我把甲鱼放进灶里然后盖上锅盖,坐在火盆边和祖母闲聊,记忆里,我与祖父母的感情并不深刻,我是被领养的孩子,小时候,在所有亲戚眼里,我并不受任何人欢迎。我不会被传统的世俗观念打败,我长大了,我所能领悟出来的,就是——人生苦短几十年,不需要太计较。
当水蒸气已经把锅盖都凝上水珠的时候,火候已经到了。我端起甲鱼,倒出里面的汤;碗里散发出的诱人香味,汤很热,冒着蒸气,与寒冷的天气,在我眼前成了很明显的对比。
我重新走过不见任何光芒的厢厅,那种黑暗,其实它令我望而生畏。至他跟前,木然舀起汤,一勺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他嘴边,鼻子在这个时候有点酸,竭力吸了吸,因为有人说,在病人面前哭,那是对他最沉重的打击;也许,所有人都会和我一样,变得心知肚明,只是透着薄薄的那层纸,谁也不愿意捅破。喝完汤后,我和祖母扶他躺下,一小刻就起了轻微的鼾声。
走的时候,我留下二百块钱,祖母在后面唤着我的名字,可是我头也不敢回,只有那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串串属于我的脚印。一路小跑回到家,抖了抖肩上的雪花,母亲问起的时候,我原来所有的感想,却怎么也不曾开口,慷慨有很多。
由于工作的需要,我没有在老家过年,城市里有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烟火,还有车水马龙,新年里的欢声笑语、吉祥祝福,或者所有亲人都和我一样,心里有同样放不下的牵挂、、、、、、
新春。正月里,阳光一天比一天好,过完新春的时候,我一直希望、也一直以为祖父会渐渐有起色,母亲去寺庙里上香烛,在以往,我都不以为然会嘲笑她的封建,但是在此时,如果真的会如她所说,祈祷之后菩萨会显灵,那又如何呢?
接到电话那天,我正在书房里很静心地写毛笔字。母亲说,抽个空,回来一趟吧。我当然没忘了问为什么。她突然就哽咽了,你,你祖父他,恐怕不行了!在我笔下的那个“静”字,还只写了一半;我很木讷地把手中的毛笔搁在笔架上的同时,听到了母亲的哭声,我走至阳台上,望着很蔚蓝的天,那里似乎有风筝在风舞,我轻轻对母亲说,好。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次日,我收拾好东西没来得及到旋关换鞋,舅爷就来电话了,这次,电话里告诉我的,却是祖父火化的时间和地点。我握着话筒的这端,阳光笼罩下,无声,却复方牙痛酊治疗效果如何很剧烈地哭泣。看向窗外,那天,天气真好。
在我赶往殡仪馆的路上,宽宽的柏油路,还有我那棵很遗憾的心。
道路两旁有翠绿的杉木,这儿静静的,灵魂能得到安歇。走进殡仪馆,那儿有鞭炮声和唢呐声,亲人们都披麻戴孝,然后,就是一片哀嚎。母亲看见我了,在我左手臂上,套上黑布以白线绣成的“孝”字,然后姨夫给我一支点燃的香,往里走进去,我看见了祖父的遗体,这个让我熟悉的老人,想着十多天前还给他喂过汤,我握着香的手,有些微颤,回忆他生前许多事:这一切,既将不复存在了,但,也许他会带走,在另一个世界里,一样安逸、、、、、、、、里面哭丧的人很多,母亲让我跪下,因为过不了多长时间,祖父的遗体就会被无情地推进火化间。
一柱香的时间并没有到,工作人员来了,母亲姐妹抓着祖父的遗体,很不舍却也很无奈地看着被工作人员推进去,剩下的,是亲人们撕心肺裂地哭喊。我没有流泪,我静静注视着那燃起的火焰,焰苗慢慢升起至天空的时候,迎风而散,就停留在那一瞬间,感觉祖父很慈祥地看着我。
工作人员再次重新推出来的时候,我看见的,是一副白色而又很完整的骨架,舅爷与母亲姐妹们,小心翼翼地扫起来放进骨灰盒里,工作人员将装满骨灰的骨灰盒放在冷气下吹,冷却之后砧成碎粉,最后,面无表情地开了死亡证明。舅爷接过那小小的朱红色的木盒子,走出来,一脸的沉重。后面又响起了鞭炮和唢呐的吹打,夹杂着母亲与小姨们凄惨地抽噎。
下葬那天,我并没有来得及赶回去,只依稀记得,舅爷电话里告诉我,公墓的地段与位置。舅爷嘱咐我,没来得及回去没关系,清明的时候,回去记得上柱香。我含着泪,轻轻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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