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伤
濛·伤
——孑
总是濛村熟悉的水道,划呀划呀,那清人的小渡,却总也靠不再近,无法够到。本隶静静的水,却似滔滔,宛若无源的泪滚落苍颊的刹那,那么苦涩,那么浊怨,浩尽了梦宇,湿在枕边。
又是这个梦,一梦就梦了十年,只是在今晨显得格外清晰。小渡青石上的石理,踏头凹陷的足迹,一点一点撩着遥远的记忆。骨子里的水性滚着殷殷的血,杳杳的回忆驱着银海潮湿。远方似在召唤,求了十年,我知道今天家人还是不会同意,索性避了他们,独自,回家。
我生在濛村,一个梦里也尽是澜水的地方。没见过父母,只有笑的暖暖的阿婆,是我惟一的亲人。
无尽的莲香划开童年的晨,莹莹的清藕羹润的周身暖暖,亦如阿婆升起旭日的笑,我知道那莲是阿婆刚采的,因为袖间明明的湿渍和晰晰叶痕。
摇一橹荡开页页柔波,近阳下的清塘溢出湿湿的荷。卧在悠悠的舟中,醉听橹舞清塘,身上暖暖的温度,是阿婆又在看着我笑了。摘一扇偌大的叶,阿婆盖在我的身上,汩汩叶脉像极了阿婆掺着疤痕的额皱,而我是叶上唯一的荷。
我的童年就是和阿婆在濛村这样幸福的度过。濛村很小,小的留不住人,只剩下十几户人家守在这里;濛村很大,因为有清塘和风冈。风冈是濛村惟一的山,山上是老一辈永远的憩所。因为没有上山祭祀的习俗,加上濛村的人越来越向外走,所以风冈是鲜有人去的。我总爱与好友水宝,踏过荒径的马拐刺,登上风冈,去看清塘外的大陆,去放阿婆为我做的我最喜欢的纸鸢。许是因为年少,不明了生与死的禁忌,坐在土冢间,我和水宝只是惬意风冈的幽幽和清塘里所没有的意境。我身子骨弱,嗅了几丝凉风,便咳了几下。水宝问我:“海娃,你知道你去年的大病是怎么好的吗?”我摇摇头“因为你阿婆,就在你病重的连大夫也没办法的那一夜,她来这儿寻你阿公,让他保佑你平安,然后就那么一下下磕头,不晓得她磕了多少,只知道第二天一早,我阿妈寻到她时,她就晕在你阿公的冢前,额上是厚厚的血痂。”
那一刻,阿婆额上明晰的疤痕就像烙铁般烫着我的心,我不知道眼前哪一个才是阿公的冢,只是隐约听到阿婆一遍遍磕头时铿铿的音和口中念念的祷告。抬头,一暮残请问儿童得了白癫风怎么治的好阳抹得天际额红,又让我想到阿婆眉上荡荡的血。
那个黄昏我最想冲回家,那个黄昏我最不该冲回家。
从未见过阿婆如此浓重的愁颜,肿肿的眼。原来有人要接我离开,到一片没有水的地方。我发了疯的拒绝,因为我知道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阿婆了,如同要带我走的人,再也不见曾经婚姻的另一半。我夺出门,跑啊,跑啊,直跑到风冈上嚎尽四野,我不知未来会怎样,只是离了阿婆,我便没有了家和幸福。
苍苍的林没了我幼幼的躯,远远地看到阿婆寻上风冈,腿旁实了的马拐刺,牵绊着她被划痛的每一步,阿婆撕扯着喑哑的喉,喊着:“海娃,海娃,阿婆来找你啊,你应啊!”耳畔是近乎哀求的呼唤,但我却啜泣不敢应,怕应了以后就再也应不了了。
轰的,阿婆被一棵树的断枝挂倒了,实实请问哈尔滨治白癜风最好的医院在哪的摔在地上,随后是撕心的哭咷,那是因为心痛。“阿婆,海娃在这啊!”我踉跄地冲滚下去,和阿婆拥作一团,痛着阿婆的伤痕,责恨起自己给她带来的苦难。阿婆只是将我拥紧笑得暖暖地说:“海娃,去吧,那儿才是你的家!”风冈下是那群陌生的人,风冈上是我铭铭的恸。
夕阳挪下天际,略黯了这里,我不知阿婆要去拿什么,只是在松缆的刹那才明白那是怕见我的离开。马达突兀着我的哀嚎,哭纵间乍见阿婆奔来,手里是我最喜欢的纸鸢。小渡的青石太老了,嫩嫩的苔又滑倒了阿婆已弱的躯。听不清阿婆喊了什么,只是见她奋力向前爬呀爬呀,直爬到渡边摇着手里的纸鸢。我乞求着再回去看一眼阿婆,只是天色骤下的暗淡,再不见了阿婆匍卧的影……
桨橹辗转间,没有对濛村的憧憬,有的只是回忆,拭去了泪黛,未消几刻,十年依稀的梦,终化为眼前真切的潮热,还是熟悉的水道,还是清晰的石理,还是凹陷的足迹。当我与水宝在小渡充满疑惑与欣喜的重逢时,拥紧的只是岁月的痕。
奔跑,比进那扇永不上锁的门,喊过几声“阿婆”,未曳有些许的应。略北京如何有效的预防白癜风蹭了灶台,扬起半转风尘,似有时日不曾用过。阿婆呢?榻上摆的还是阿婆和我各一的蓝印花被,壁挂了一尾断皱的纸鸢,一凡陈设,不异有些许变动,只似覆了十年的尘,亦如我离开的时日。
恰水宝进来,未及我问,便叙叙而言:“你走的那天,阿婆是爬回来的,也再没有起来,只是喊着‘海娃’,哭啊,哭啊。许是泪尽了吧,不久就再也看不见什么了,可口里还是一声声的‘海娃’。再后来,她连话也讲不出了,只是半合的口,似还在喊你。直到一个风雨的晨,阿妈和我又来看她时,她忽地抓住我的手,似刚要喊你的名字时,好像又明白了什么,放开了我只长叹一声,便去了。村里人把她留在了风冈,说那儿能看见你。”
清塘荡进泪里宛宛荷香,氤氲着那个风雨里最后的怅叹。
第二天早上,谢过水宝及他阿妈对阿婆最后的照顾后,我去了风冈寻阿婆。黄昏碎在马达声下,悠我至尚未焦急的家人面前。
那一夜,不累却倦了,又起了一梦。梦中第一次消了濛村的水道,却是晨的风冈。不见了孩童,野草浸荒了路,腿旁实了的马拐刺,划痛了一步一步渗落的血。我撕扯着喑哑的喉,喊着:“阿婆,阿婆,海娃来找你啊,你应啊!”耳畔只鸣着段段呜咽,就着老去的冢。
不着意,被一棵树的断枝挂住,紧紧地,罔似身上的骨肉。抹了泪撩衣服时,却见这断痕的熟悉和壮了的骨段,刹忆起遥远的一个黄昏。瞬间树下是一方刚老的冢。我泣着跪下,和着泪伏于冢上,指间是宁宁衰草,掌心是凄凄寒露,恍觉漫了候尽十年未涸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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