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相信的事实

谪守巴陵郡

   
   
    没人相信的事实
      
   
    小龙家出事了。
    警察来了，神情威严而凝重。小龙的爸爸前些日子刚下葬，没有人知道这个家庭为什么接二连三发生不幸的事情。
    小龙小学毕业后就掇学在家，多数日子他会跟着爸爸一起去镇上倒腾山货，算得上是个地地道道的小贩。前些日子，小龙私下里告诉妹妹，要用偷偷攒起来的钱给妈妈买一双像样的布鞋。妈妈几年前就穿着那双露了脚趾头的胶鞋，一直都没有换新的。
    妹妹蹲在院里搓洗着刚从地里拨出的萝卜身上的泥，当她看到警察径直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她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些不速之客。当警察问起妈妈，她才站起来朝屋子里奔去。
    从屋子里走出一个头发零乱的中年妇女，手里捏着一根绿莹莹的大葱。
    瘦弱矮小的女人看见院子里三个年轻的警察，神情却显得十分呆滞。
    小龙没在家，小龙上后山背柴去了。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壮劳力，虽然只有16岁，看上去却极其结实。
    那个瓜子脸的女警察语气温和地询问神情木讷的乡下女人小龙去了哪里？女人呆呆的，眼睛看着地面，目光落在那双露着脚趾头的破胶鞋上。
    另外一个长条脸的警察重复问了一遍。
    “哥上山背柴去了。”站在母亲身后怯生生的妹妹轻声代妈妈回答。
    听了这句话，三个警察彼此对视了一下白癜风该怎么治说：“我们等他回来吧。”
    斑驳低矮的土墙上聚了不少村民。在这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警察的出现简直是个惊人的新闻。村民们奔走相告，都聚到小龙家来看稀奇了。村民越来越多，连九十岁的小脚老太都一颠一颠地跟过来了，警察成了人们注目的中心。瓜子脸女警察起身走到院门外，让大家不要围观了。可那些兴奋的村民们说什么也不肯散去，交头耳地议论着。
    大约一个小时后，小龙扛着一大捆柴出现在众人眼前。看见那么多人挤在自家院门口，他怒冲冲上前想把他们轰走。
    “警察等你呢。”有人提醒他。小龙拨开人群大步走进院子里。
    小龙放下背上的柴禾，对那个不速之客说：“我跟你们走。”围观的村民中间顿时起了一阵骚动，眼睛都瞪得老大。很快，小龙就被带走了。妈妈和妹妹猛然吃了一惊，哭着抢上前来拉住小龙不肯放手。
    “别哭了，我没事的。”小龙朝妈妈和妹妹看了一眼，转身跟着警察出了院门。
    好奇的村民一直跟着小龙到了警车旁边。妈妈和妹妹也一路跌跌撞撞跟着。警车走了好远，还能听见妈妈与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声。
    瓜子脸的女警察的眼眶红红的，偷偷掏出小手绢擦了擦眼角。
    其实，一周之前，他们就决定逮捕小龙，考虑到小龙的父亲正要下葬，所以这事就往后延了些日子。
    杨队长之前到村里暗访，村里人都说小龙是个不错的孩子，勤劳本分。一个老人捻着白白的胡须说：“小龙这孩子不错啊，妈妈有点痴呆，妹妹又小。爸爸嘛…唉…..那个家就指着小龙这孩子啊。”
    杨队长一面听，一面点头。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世上总有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总是出乎意外地让人不能面对。
    杨队长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在那张逮捕证上签下名。他从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茫然与伤感过，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可心里似乎又总有些什么东西是模糊而混乱的。杨队长是个冷静理智得近乎不近人情的人，可最后却在那张逮捕证前长叹了一声：
    “该死，怎么会是这样呢？”
    “说谁呢？”推门进来的小李问。
    没有人回答小李，杨队长满脑子都在想另外一件事，对于小李突如其来的发问丝毫没有去听。他只是一遍遍背着个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样子古怪极了。
    被冷落的小李显然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嗯哼一声走了出去。
    决定去小龙家的那天，杨队长亲自给三个队员做了工作，不许他们当着面给小龙上铐子，也不要在村民面前说太多话。那三个把小龙带回公安局的警察的确按照队长的指示做了，小龙是松着手爬上警察车的。这一切，他似乎与警察有着某种默契，直到坐上警车，村里人都还没有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至始至终，警察与小龙之间就没有关于为什么被抓的对话。那个痴呆呆的妈妈只知道哭，吓得直哆嗦的妹妹也只知道一个劲的哭，啥也没来得及问，就看见那张最亲的脸儿消失在警车的铁窗里了。
    小龙被带回临时监房。在几个威严的警察面前的一个小凳前坐下，他的心情似乎特别平静，甚至有一丝轻松浮现在脸上。此时，他的手上已经被锃亮的手铐缚住了，他神情宁静地注视着亮闪闪的铐子不发一言。当他们问他问题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隐瞒与回避，整个事件渐渐清晰起来。
    几天后，杨队长来看小龙：“小伙子，打起精神来。审讯很快就会过去的，结果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糟糕。”杨除长还告诉他，妈妈和妹妹都特别挂念他。小龙的嘴角抽搐白癜风诊断了一下，入狱这几天，他没有治疗白癜风专家掉过一滴眼泪。可这个时候，他却鼻子酸酸的，有种想哭的冲动。但他仍然只是使劲吸了吸鼻子，把冲到鼻尖的酸涩给吸了回去。
    三个月后，杨队长带着瓜子脸的女警察去了小龙家。小龙妈妈坐在门前，神情仍然呆呆的，对于自家的遭遇似乎都有些想不起来了，只一个劲地喃喃：“龙龙，龙龙。”小妹接过父亲和哥哥手中的背蒌，到镇上的集市上卖山货去了。杨队长发现小龙家土墙上又聚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他站起来大声吆喝着：“去去去，看什么看，做自己的活去！”这一次，那些看热闹的村民做了鸟兽散。杨队长长叹一声，心想这些鸟人，真是的。他绕着小龙家的院子东瞅瞅西瞧瞧，看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这破败的、四处透风的小院哪像人呆的地儿啊？最糟的是，他发现那些村里顽劣的小孩竟然在小龙家院墙外用石灰歪歪扭扭地写着：杀人犯！
    村子里人人都骂小龙，嫌弃他的家人。妹妹几乎天天跟那些坏小子撕扯在一起，有一次还被抓破了脸皮，秀气白净的脸上一道红印好长时间才消除。妹妹咬着牙天天往村外背山货，她想要快点攒钱去监狱里看看哥哥，去县城得不少车费呐。可那些同她结了怨的坏孩子常常堵在村口朝她扔石头，骂她是杀人犯的妹子。
    妹妹渐渐麻木了，为了顺顺利利去镇上卖掉山货，她学会了咬牙忍着。总是低头从那些辱骂她的人面前匆匆走过，走到没人的角落里才肯放声大哭，一面哭，一面还要忙着赶路。
    看到小龙家的惨状，杨队长忍不住发了很大的脾气，他找到村长家说明了来意，希望村里能出面管管。村长面对大发雷霆的杨队长忙不跌地点头，一面却说，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无能为力啊。何况小龙的确是杀了人，而且还是……。
    那天，小龙与爸爸一同赶集回来，就在离村几里路的山崖上，他忽然就冒出了那个可怕的念头，他想起了满身伤痕、痴痴呆呆的妈妈，还有那个与爸爸幽会的骚女人，那个坏女人一双恶狠狠的眼睛……
    小龙慢慢同爸爸拉开了距离，他牢牢地盯着前方那个背影看了很长时间，当他再次走上前去时，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那年夏天气温极高，很快山崖旁边的沟里就散发出了难闻的臭味。当一个放牛娃逼近那一团臭气时，看见成群的苍蝇围着一具膨胀的死尸，当即吓得哇哇乱叫着逃开了。
    两个星期后，小龙被带上了警车。
    三个月后，小龙被判。
    “该死！”杨队长看着墙上偌大的“杀人犯”吼了一声。
    那个胡子花白的老人站在杨队长身边，轻轻摇了摇头：“小龙这孩子不值啊。”其实村子还是有不少人对小龙一家人抱有同情心，也觉得小龙的选择也是被逼无奈，要不，谁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呢？
    夕阳下，杨队长与瓜子脸的女警察离开了小龙家。
    小龙妈妈呆呆坐在院内，手里抓着一个红布包。里面有许多小一毛二毛的小票，加起来有十多元钱，那是刚刚从后院的墙洞里找到的。小龙托杨队长替他交给妈妈，那是他偷偷攒下来给妈妈买新鞋的。
    渐渐黑下来的山野里有人唱起了山歌，杨队长想起了妹妹还没有回来……
    瓜子脸的女警察又偷偷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