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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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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9-7-23 10:26:0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老辉今年78岁了。

  “霜降”那天,恰逢星期天,我带领妻儿回老家,给爷爷奶奶烧纸,算是对的一个照应。吃午饭的时候,我远远望见一个老人,迈着蹒跚的步子,朝我们家走来。我问父亲“是不是你的老朋友来了?”父亲居然说那不是老辉,“他怕是没有这么硬的身子骨。”尽管有近20年没见到他,但我认出来了,的确是老辉。看来,父亲和老辉一样,真的是老了。

  老辉是隔壁村的,全村人都姓张,只有他姓王,因名字里有个“辉”字,打我记事起,就听人管他叫老辉。他四十多岁时以“倒插门”的方式到隔壁村,才讨上个寡妇,还带着两个男孩子。跟了老辉后,老婆一口气生下了三个女儿。在那个年代的农村,这可是最让男人“上心”的事情,尤其是对于老辉这个“杂姓”来说。虽说那两个儿子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冬天里从没穿过袜子和绵袄,夏天里从没穿过鞋,但老辉也算是尽到了继父的力量,把他们拉扯大了。在老辉55岁的那年,老婆终于为他生下了一个“秋葫芦”儿子。此后,老辉的腰板挺的更直——近花甲的年龄仿佛跟他无关,逢人便提:我那“儿老子”……

  记忆里的老辉,是个爱开玩笑的人。那是计划经济的时代,“家大口阔”是那个时代的家庭特征。每到年底,全大队的“缺粮户”被召集到一起召开“超支会”。记忆里,父亲总是跟老辉一起到去,一道回。虽说是“超支”了,但大人们都知道,也没让孩子们吃个饱饭。全大队的贫困户集中后,支书讲了一通“革命形势大好”,与会的人照样没钱偿还欠款。于是,村支书一个一个地询问,怎么办?实在没法,家当也可以抵。家里能有什么呢?憨厚的农民,这个时候的感受像是接受了别人的恩赐后却不能报答的那种,难受得一脸的苦楚和皮笑肉不笑。没有人开口。缄默。很久。支书不耐烦了……这时,老辉发言了。没有开场白,开口便表态:“我家有两头猪,大小差不多——你去牵,随便哪一个都行专家带你了解治疗牛皮癣时有哪些注意事项。”支书像催贷款的人突然拿到了可以抵债的房产证,欣喜地问道:“是吧,猪儿多大了?”“一个七斤半,一个八斤半。”老辉爽快牛皮癣按症状分类专家详解地说,而且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父亲回来讲给母亲听的时候,没有一点轻松,一脸的认真。因为我家喂的猪早就被牵走了,现在连这么小的猪也没有……

  尽管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老辉照样昂首挺胸地走在村里;见了支书照例没有老远就奔过去打招呼;村里也照例少不了那种老实人的“恶毒”。

  老辉在村里听了不少的闲话,受了不少的冤枉气,吃了不少的亏。是那种受冷落、受歧视的对象。其实,大伙们过得都不怎么好,可就有一伙人,自己也饿着肚皮却偏要在村里树立一个更加糟糕的“典型”,以便释放什么。在物质和精神双向匮乏的环境里,老辉还被全面地“妖魔化”, 无所恃怙。所以,放工后他爱到我们村来走动,说说笑话,苦中作乐。有一天午后,我们一起在树下歇着。他说:“我那个弯子里的人啊,狠得狠呢。白天像是个人,可到了夜里,我睡觉都不敢吹灯——灯一熄,他们都变成了鬼,吓人得很呢!”

  分田“单干”后,老辉靠着勤劳和算计,总算让六个孩子能吃饱饭。饿怕了的乡里人,各家各户的利益比“泰山”还重。老辉田里的水,会被人放到了自家的田里;地里,有没看好的老牛吃了苗子,牛主事后不承认;至于孩子被别人欺负的事情,几乎天天有,孩子们连哭的地儿也没有……老辉的心啊,疼得无法忍受时,那两个大点的儿子便成了出气的筒子,打骂过后,看似不经意的话语像股风,从远处不偏不倚地飘进了老辉的耳朵:到底不是亲生的儿子啊!没爹的孩子多可怜啊……老辉的心里的那个苦和痛,连我们做小孩子的,似乎也能领略一二。有一次,他对大人们说:“在那个弯子里,知道该怎么驮锄头吗?——要把带铁器的一端放在前面,木把放后面。否则,走在后面的人,会把你的锄头敲下、拿走。”

  老辉一生的爱好是饮酒,农村那种自己酿造的烈性酒。一杯下肚,满脸的皱纹,像一群饿极的小鸡,在一把米撒下后,它们迅速地合拢、聚集,片刻后又似乎受着猛烈的驱赶,随即在脸上荡漾开来……这是他典型的酒态。即使是自家的粮食酿制,他也舍不得很大方地享用。牛皮癣可以治愈吗饮食需要注意些什么毕竟粮食可以卖钱,酿造还需要加工费。所以,老辉虽然天天饮酒,却与文人骚客的“日日花前常病酒”不同,先是出于劳累一天之后的解乏,再才是享受。他反对“城里人”关于“白菜、咸菜不是下酒菜”的说法,常常是一个小碟咸菜也可以喝上一盅。此外,他认为白酒对身体有消毒的功用。那年闹“非典”的时候,他的宝贝儿子被他逼迫回家。他对儿子的训言是:“我一生的吃喝从没讲究,也没得病。什么原因?酒啊!你保证肚子里每天装他个半斤白酒,看他娘的非典病毒还呆不呆得住?病菌统统被杀死了……”他对酒的理解有自己的独到之处:“热酒伤肝,冷酒伤肺,没酒——我伤心啊!”

  老辉一生种田很在行,可人毕竟逃脱不了时光的注释,身体渐渐地应付不了劳动的粗砺。好在他还有一个技能——自己采草药、抓蜈蚣,和着酒给自己强身、治病。听父亲说,老辉前年害过一次大病,差点死了,就得益于他自己采的草药的辅助治疗。现在除了右脚有点瘸,居然还可以下地干点轻微的农活。这次,见了他,我也仿佛回到了童年,问这问那,当问到他的瘸腿时,近八旬的老辉仍像当年那样,对已经年登不惑的我,幽了一默:“闹非典的第二年得的病,可能是‘非典型性’脚痛吧,治不好哟。”

  老辉比我父亲整整大十岁。思维却比我父亲敏锐得多。父亲问他:“你那‘儿老子’什么时候完婚呀?”老辉说,“前年那次大病,我已经到了阎王跟前准备报到,阎王一算,说‘你的‘儿老子’连媳妇都没娶,你怎么就来了呢?快滚回去吧。’我这不就又活过来了吗?为的是在我闭眼之前,看到儿媳妇啊。”老辉脸上的无奈很快就被满脸的“沟壑”掩埋,指着我的孩子对我父亲说,“还是你老弟有福气哟,不仅有拿国家工资的‘儿’老子在养着你,连‘孙’老子都这么大了。而我,只有这把老骨头哟……不吵闹你们了,我还得到地里去干活呢。”望着蹒跚而去的老辉,我的眼睛模糊了:他将是多少个“农父”的未来呢?我想起了自己以前闲聊时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村的老人到死也改不了爱下地干活的习惯。现在才知道,原来我的良心也被鹰叼去了。

    

  老辉在最底层,一辈子。

  城市知识分子偏爱在言说的间隙表达对乡村的关爱。有时,他们也会非常严肃地讨论应该如何表达乡村。缺少对老辉们的历史进行真实而悲情的阅读,谁能言语?

  现在,我唯一做得到的,也只能是在心里默默地,把“老辉”这个称呼变成“辉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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