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站在时间表的门外,我们一起等待青春散场。
无意翻开那时的记事本,也无意闯进那些或细碎或粗糙的往事中。
1999.5.19——这是一个带有时间概念的数字组合,却让我看着发呆了好半天。从笨拙的笔迹中能够窥见涂抹上这几个数字时的幼稚,也有坚持。五年了,它在我的记事本上默默地横斜着,显得呆滞,一如我回望过往岁月时的双眼。
终于记起这一天,在一页记录了包括我的八个名字间,我想起当时是怎样伏在大华背上用圆珠笔使劲涂抹这串数字与八个名字。从那一天起,我们开始等待十年后的邀约;幻想着十年后的那一个场景——我们春风满面相聚在这一起洒下过烛影与汗水的毕业班教室——如果这破旧的教室依在的话。
那个中午,我们从篮球场外的白杨树下回到教室,在小彬一句颇为伤感的话中,我们沉默了许久。初中毕业后我们还会这样聚在一起吗?没有人回答,在对未来企盼的同时,我们仍会对身边即将失去的东西流连,最后小彬说让我们十年后再回到这儿吧。那天,1999年5月19号,教室后面的中考倒计时牌上记着“离中考还有29天”。
我们又开始在十二点的烛光下忙碌,赤诚地为心中的那片圣地叩拜,怀中拥着单纯的梦想。有一天康突然对我说:“超子,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预感到我们八个人中有人不会在十年后记得我们今天的预约,有人就是记得,也不会回来;十年,有太多的故事等着我们每一个人,不可能我们都生活得如意,或许几年后我已成了最不好过的农夫,在家的黄土上为生计忙碌;或许你一两年就失学去了远方流浪;也或许是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某几个人过得太悲哀……。”康和我从小就认识,他很了解我及我家的情况,正是这样,我更害怕思考他所谓的预感,听他说后我无语。
后来的近一个月里,康学得最苦,最终如愿以偿地上了重点高中。到那家医院制白癜风好了高中,我们聊天时却很少提起多年后的聚会。因为经历过中考,八个人中,像我和他这样如愿的只有一半。我们不想谈起某个时刻看到的失落的泪水,绝望的眼色,尽管各自心里都很明白。我们都活在他宿命般的预感下。高考时,康没有考上他梦想中的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在一年的高四生活过后仍与那所大学无缘,进了所还不及他第一年调剂的学校。进了大学,我们从没有联系过,直到一个月前在网上相遇;这次两年后的相遇,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健谈,从他的话中我看到他生活中那些太多的无奈和失望。他说在炼狱般的大学生活里,早失去了中学时的激情。我问他过得怎么样时他沉默了好久,沉默过后,在沉重的语调中我们仅仅拎起几件无关紧要的话题,他就从网上离开了。他离开时我没敢说再见,他也没有,我想他和我一样并不是忘了的缘故吧;他离开的时候天近乎亮了,我对他说了声晚安然后就陷入黎明的困惑中。昨天听一个高中同学说他在大学的第一年里欠下了很多学分,被迫降级。我无语,这无语也掺带了冷漠和无奈。
大华的模样我已经淡忘,去年接到他电话,和他说了好半天我没知道他是谁,他厚重的声音于我是那么陌生,最后我只剩下惭愧和对于现实的恐慌。他也没有提起那个遥不可及的预约,他说起我们在初中以及在高中的一年里一起走过的风雨日子,我就想放声哭出来。对于未来,我们都很茫然不知所措。
大华是高一暑假去广东打工的,那一年他父亲去世,他父亲去世不久的一天他告诉我说他要去外面挣钱回来读书,一年后就回来。可是一年后他没有回来,他没有挣到可以让他顺利读完一年高中的钱。他写信让我将他的被褥带回家时,我固执地认为大华有一天还会回来,还会坐在我们初中时一起为之奋斗的重点高中教室里。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当我直觉上认为他已经不会再坐回教室里时,我打开他的被褥,在里面的一张纸上看到熟悉的“拼搏”二字,扑在被褥上,让泪浸湿了被褥一角。在我们走进考场的那天,两年没见的他在宿舍找到我,再说起读书时,他的眼睛马上就失去了亮光。为了高考,我们甚至没有说几句话就匆匆许下不付责任的“再见”承诺。直到去年在电话里才蜻蜓点水式地了解一点他的情况:在繁华的都市,他极不协调地移步在大街上;经历过两次恋爱的失败后,已准备和一个他不甚了解的姑娘结婚……
记得最清楚的是富哥,我们是初中最好的朋友,初二时,他从外校转到我们班。我们住在一间屋里,睡在一张床上。在5月19号过后不久,他强忍住泪水对我说他不想继续上了。眼看就要中考,他和我们少数几个人一样,是学校的希望,是保证升学率稳赢不输的筹码。可是他不想上他父母为他挑选的中师,在劝说他父母无望之下,我们都只能深表遗憾。他说他注定失约,十年后的聚会中不再有他……
在残损的执著过后,富哥终究是上了中师。学校和我们的高中离得很近,最初我们还会坐在一起,聊我所谓光明的前程,聊他暗淡晦涩的命运,后来也聊得少了。在他自作聪明地以为我们之间有一段距离后,他很少找我,我也很少找到他,偶然走在一起也尴尬得找不到话题。他在中师自学参加了高考,考上一般本科院校,可他没有上大学,而成了一所偏远小学的教师。三年了,我和他——初中时最好的朋友间没有写过一次信,打过一次电话,就默默地在各自视线圈里忙碌。
几年中,所有我们已趋于沉默。大军打电话告诉我说,也许几年后,能守约的已经不到一半。我苦笑着没有说出来——能有一半已经不错了。小彬在普通高中读完高一又回到初三,为重点高中奋斗,努力后进了我们当初梦的殿堂,可是听说在那里学得一塌胡涂;阿举回家开了小饭店,结婚了,为了一两块钱与别人吵吵嚷嚷;八个人中最小的劣弧几年前就杳无音讯。相形之下,在其他几个人看来,我是生活中的勇士,时代的宠儿,在经济困难时,走得也很从容,在繁重的学习里,过得也轻松;高中时一直是学校的佼佼者,直到高考还目标明确……他们羡慕我,祝福我。在虚荣的面具罩着下,我没敢告诉他们我内心的隐痛,很早以前就生活在一个行走在不由我掌控的路上,身心疲惫还得强装笑脸。几年前令我得意的评价如今想来却让我啼笑皆非。
暑假一个人回到初白癜风治疗专科医院中时的学校,从布满灰尘的玻璃窗看几年前我们坐过的桌椅、刻在桌椅板凳上的誓言,它们安然存在,只是变得陈旧和旁边再添了些新的誓言,我在那里看到了我们当初遗落的影子,几年后已变得虚幻。向后退了几步,无意中在玻璃窗的反光中看到自己真实的影子,已过早衰老。我二十岁,比祖父说他老了时的六十岁小了整整四十岁。再看场边的白杨树,想起几年前我们在树荫下飞扬的青春,沸腾的梦想,我久久没有移动脚步。想再回到那一段岁月,想找到那时候的朋友,想再回放涂抹八个名字和1999.5.19这些数字时的那些镜头,可是一切都已走远,留下的仅如一张褪色的照片。不远处有个小孩在问他父亲这破旧的教学楼会不会拆掉,因为旁边已有了栋新修的教学楼。我没有听清楚父亲的回答,很遗憾。劳心费神地捕捉那个答案,无疑是希望旧的教学楼早早拆掉吧,这样我们就有几年后不再回来聚会的借口或说是理由。因为说过,十年后回来——如果破旧的教室依在的话。
很多东西在一刹那间错过,在无数个这样的刹那间,我原本清澈的眼睛早已干涸,空洞无比。在他乡并不繁华的城市,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在湖边悲夕阳落红,在午夜哀流星命短,似乎我还北京治疗白癜风什么医院很热爱生命,真正的答案却是我不敢过分解剖自己。走在城市繁华的路段,倍感孤独,可我却能在喧嚣中麻木地呆上两个小时而不躲避;猛然发现一个站台,等了许久却不为一辆能载回自己的公交汽车,热爱文字却又不得不每天耗尽时间在枯燥乏味的专业课本上。在幻想和现实中摆渡,我已濒临一条很难泅渡的湍急小河。翻开陈旧的往事方闭目思考:是否就固守在岸边,等待沟壑般的皱纹爬满沧桑的脸庞。
再拿起记事本,翻过1999.5.19那一页后,我看着我们八个名字,一个个开始陌生,更甚的是我自己的名字,我睁大眼,怀疑起来——它代表现实中的某个人吗?合上记事本,再次想起十年后的预约,在沉默的季节里我又陷入一场虚无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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