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黑黑
早春二月,贫穷的村庄,萧疏的原野,只有越冬的麦苗和初发的野菜崭开了绿色,这样荒芜的山坡才有了一点生气来挽救饥饿的迹象。在麦地的边缘,朝阳的斜坡上,一窝窝一丛丛都是肥硕的灰灰菜和苦菜、荠菜,这是人可以用来裹饥的,而那些长长大大的荷包叶、驴赶草可以用来喂鸡鸭鹅和兔子,山村的日子熬到这个地步,已经不用发愁到牵肠挂肚忍饥挨饿的程度了。山畔沟岭上,到处北京那家医院治疗白癜风好啊是挖野菜的孩子。
依然有阵阵的冷风掠过麦田飕飕地吹到人脸上,我挎着箩筐领着我的黑黑,采得的半筐野菜已经足够全家充饥半日,我在地崖上坐下来,初春的阳光照在脸上,那种温暖的滋味洋溢在小小的心田,黑黑趴在我的脚边,用湿漉漉的舌头舔舔我冻裂的手背,我把小手伸进它茸茸的毛丛里取暖,我觉得有依靠的感觉,黑黑依赖着我瘦小的身躯,我的黑黑,我是它患难的伴侣,它是我一心一意的伙伴。
野菜挖得差不多了,黑黑摇着尾巴跟在我的身后,我一声唤,“黑黑!”黑黑就一个箭步跑过来,我把大筐挂在它的脖子上,两个一摇一摆地依偎着从山路上回家。远看村庄里冒起了炊烟,能听到奶奶在村后的呼唤声了。我和黑黑在奶奶一叠声怜惜的声唤里边,推开摇摇晃晃的院门,进得家来把菜筐一放,去看祖父在炕上抽着旱烟喘个不停。奶奶烧熟的一锅水噗噗地冒着热气,就等洗净的野菜拌着玉米面下锅了。又有多少日子没有接到父母的音讯了,他们从城市机关下放去边远的军垦基地,已经难以糊口而且自顾不暇,顾不上年迈的老父老母和幼小的儿子了白癜风的治疗药物,就是有消息托人传来,不过是更加重了老人们疑惑的担忧和我猜测的伤心。
奶奶一边忙活着,听祖父咳得喘不过气来,还说村里的二胜会计已经发过话了,今天各家都要把自家的狗拴好,大概村干部们要采取措施统一行动,说是春来狗群发情糟蹋麦地,不打狗不足以护口粮保村产,今天一晌已经开过会,二胜回家来就特意踅到奶奶这里关照过话。祖父说,昨天黑黑叼回家里的那条大海鱼,正是二胜家晾在后院墙里绳子上的。其实这我都知道,我带着黑黑在他家墙外,够他院里斜欹出来的一枝早樱花,就闻到海鱼浓浓的鱼腥气,我不顾花了趁别人没看见,踩着黑黑的脖子扒上不高的墙头一看,整整齐齐十来条刨开肚囊的大海鱼,村里分鱼够七口人才一条大海鱼,爷爷奶奶和我才分到半条,他二胜会计家的鱼吃不了偷着在这里晒鱼干呢。我捞了几把没捞着,黑黑叫了一声来人了,正是二胜醉醺醺地过来,瞪了我一眼,抬脚就踢黑黑,我领着炸着毛狂咬的黑黑跑家里来了,也没敢跟奶奶说。没想晚间,黑黑就叼着鱼回来了,祖父问是咋回事,我这才合盘都交代了,就是不明白黑黑一跳,怎么那么高会跳进二胜家的后院去,祖父一阵顿脚叹息喘粗气,鱼也没敢吃,胡子却气歪了。二胜早起找鱼,说他家分的鱼丢了,祖父就把鱼送去了,说不是我孙子偷的,二胜就斜着眼瞄上我的黑黑了。于是村里今晚就要打狗了,挨家都要把狗拴好等着人来打。
我和奶奶喝了两碗玉米野菜糊糊,祖父在外面用麻绳把黑黑拴好了。我的喉咙好象窟窿一样,饭食咕咚咕咚往下流,没有滋味不知饥饱,喝着喝着有热流从眼眶里出来,吧嗒吧嗒掉在了碗里,奶奶也默不做声把碗放下了。我的耳朵立着,我知道黑黑在外边急躁得转圈。祖父出去一会从大门外杂沓着脚步慌乱地回来了,“来了!来了!”我也听见了多人的脚步声嚷闹声,黑黑急跳着叫成一团,二胜领着人直着就闯进了院子,有民兵在后面端着一杆,黑黑奔郑华国着二胜往前一扑,麻绳使劲往后一顿,重重地嘴巴朝下摔在二胜脚边的泥地上,二胜抢过民兵手里的,只听“嘎吱”一声,没想到是黑黑顺势掉过头去、用尽平生之力一口咬断了麻绳,从二胜的头上呼啸而过,逃出大门外去不见了踪影。二胜惊魂稍定,冲我们爷孙一顿咆哮,“今天要是打不着狗,找你儿子儿媳那儿说话去!我们可掌握着他们的全部情况!这就大队部打电话去!”祖父的白发头颅低下了,一边一把拉住二胜,一边用一双可怜的昏花老眼、眼巴巴地望着我,我明白了一切,我木着双腿走出门去,冲着黑夜凄惨地叫了一声“黑黑!”黑黑就象箭一样地从黑暗里踅了回来,霎时扑到我的近前。躲在门后的二胜和民兵刚要动手,祖父橛着胡子吼了一声,“我们自家的狗!我们自家会打!”祖父跑进堂屋,从墙上摘下了拴着的……
黑黑!我的黑黑!你是我一生的罪恶,你是我一世的罪愆,再有多少个春天,我都不会感到复苏,无论世间的任何凄风苦雨,都不会将你从我心中磨灭,我将为你忏悔一辈子!
|
|